【經典札記】醫道

撰文/王思熙

小最敬畏兩種人:一是老師;一是醫師。

老師在我們成長過程中,有時循循善誘,讓人如沐春風;有時師命如山,讓人望而生畏。但走出校門後,不論你是出類拔粹,成就非凡;或是庸庸碌碌,與眾一般,每一個人的生命中或多或少都帶有良師的浸染。不管你同意或不同意,不論你知覺或不知覺,這種浸染總是如影隨形,伴隨我們在漫漫人生旅途中披荊斬棘;在茫茫紅塵大海裏乘風破浪。

能夠醫病解苦,所以受人崇敬

醫師懸壺濟世,拔人病苦,癒人傷痛,社會地位崇高,中外皆然。他們白袍披身,聽筒掛頸,望、聞、聽、切,斷病開方,給人以專業與信賴的形象。他們問病斷診過程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會牽動著病人心緒起伏;而醫病互動間,他們的一言一行、一瞬目、一蹙眉,也會帶給病人以希望和絕望。不管你體弱多病似黛玉,或身強體健賽賓漢,每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會有醫師的妙手與叮嚀,總會有他們溫言暖語的撫慰與慈懷柔腸的聲影。

「醫者父母心」,醫師所以讓人尊敬,全在於那顆人傷己傷,人痛己痛的仁人之心。醫師如果缺少那顆如父似母的慈愛之心;缺少那分亦師亦友的關懷之情,那麼醫師濟世救人的精神就蕩然無存,拔苦慰生的精義就喪失殆盡,這時,醫師再也不是人人心目中既尊且敬的醫師了。

儘管很多人習慣把醫者稱為醫生,但我還是喜歡稱他們為醫師。這不僅表示對他們的無上尊崇,也表示對他們的高度期許。

其實,不論古今中外,行醫這個行業,所以能成為所有行業裏最受人崇敬的行業之一,除了因為他們有專業的技能,能為人醫病治疾,療傷止痛外;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們能以感同身受的愛心與耐心,傾聽病人的心聲,分擔病人的憂苦,撫慰病人的心靈。

也就是醫師有這種既能醫人之病,又能解人之苦;既能療人之傷,又能安人之心的仁智情懷,才能受到廣大社會民眾的普遍尊崇與愛戴。古人稱良醫為「人醫」或「仁醫」,也是因為醫師能「視病如親」,把病人看成至親至友來關心、來醫治,而不僅只治他的傷,看他的病而已。所以「仁心仁術」就成為讚嘆良醫的廣泛用詞和最佳寫照了。

然而,誠如美國知名醫學教育家路易士‧湯姆斯所說的:

今天,儘管醫學科技的神奇是幾年前想像不到的,卻飽受攻擊。有人批評醫生只是應用科學家,只著眼於必須處理的疾病,並不把病人當作「個體」或「全人」來關心。醫生忘了傾聽的藝術,不願意或難以給病人或家屬一個滿意的解釋。

逐漸成為解讀機器訊號的科學

湯姆斯教授不愧是位偉大的醫學教育家,他看出今天醫學界的問題,也說出了他對醫學教育的憂心。他不否認醫學儀器的日新月異,助長了醫學技術的不斷突破與創新。但他同時也擔心,醫師過份依賴醫療儀器,會讓醫病關係日趨冷漠與疏離;過份依賴電腦表格與程式,會讓仁心仁術的醫道日趨物化與功利。他目睹現今醫學重視科技而偏離人文的發展趨勢,所以在《最稚齡的科學》一書裏,深有所感的指出:

今天的醫師,甚至不用走到病人身旁,就可以在另一棟大樓發號司令為病人診療。病歷紀錄也有電腦程式可以利用,見習醫師問病人一些問題,在表格上勾選,輸入電腦之後就可得到一張印得漂漂亮亮的診斷和檢驗建議書。

因為對精密醫療儀器與電腦表格程式的過度使用和依賴,現在醫師不會花個四十五分鐘去聽你的胸脖或觸摸你的肚子,他們只要填張單子,有人就會送去放射科做電腦斷層掃瞄。其結果當然是不到一個小時,病人體內的器官鉅細靡遺,原形畢露,醫師對於病兆的瞭解與病情的掌控,更了然於胸。但最令人擔心的情況也出現了,湯姆斯說:

因此,現在的醫師不必去親近病人及其家屬,可以刻意保持距離。一切的接觸也許僅止於初見面時隨便握個手。醫學不再是觸摸的藝術,比較像是解讀機器訊號的科學了。

機械化蔚然成風的結果,對醫師來說,醫療的診斷或許會更精準,但對病人而言,醫師再也不是他們可以一訴衷腸的親人或密友了。醫師和病人之間的距離,因對醫療儀器的過度依賴和使用而越行越遠。

如果這種情形不能儘快設法改善,我們實在有理由相信:這個自古以來一直備受尊崇的醫人濟世行業,不久的將來會被物化成「銀貨兩訖」的庸俗行業,醫師的崇高社會地位,也會被窄化為只是解讀醫療儀器訊號的醫匠了。

透過SARS病毒的來襲,我們得以有機會對台灣的醫療院所做一翻徹底的檢驗;對台灣的醫學教育做一次無情的評鑑;對台灣的醫護人員做一次全面的體檢。結果顯示:三者的情況都讓人擔憂。

醫師與醫匠、良醫與名醫之分

大家都知道,醫師是高風險的行業,任何醫療院所都危機四伏,各類病菌都伺機而動,就是因為醫師敢於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裏為捍衛生命而努力,才能獲得社會的尊敬與病人的信賴。如果病毒一來,捍衛生命第一線的醫護人員就率先望風披靡,棄械而逃,不僅有違醫護人員誓衛生命的天職,也愧對社會大眾對他們高度信任與依賴。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嚴格的說,「師」之一字,有典範的意思,是眾所效法的對象。所以社會大眾所尊敬的是「醫師」,不是「醫匠」;所尊祟的是「良醫」,不是「名醫」。

「醫師」之所以有別於「醫匠」,在於醫師心中有愛,醫匠心中唯利;而「良醫」之所以有別於「名醫」,不在於醫術而在於醫德。說得更明白一點,「名醫」或許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但總不如「良醫」除了能妙手回春外,更有一份悲天憫人之心與仁民好生之德。

路易士‧湯姆斯目睹現今醫界的怪現象,非常感慨的指出:「醫學的訓練愈來愈沒有人味,行醫也愈來愈機械化,古老的醫學藝術失落已久,很少有人記得了。」

什麼是古老的醫學藝術?就是望、聞、聽、切,觸摸病人,問病斷症的藝術。現在這些古老的醫學藝術快要被醫療機械所替代了,醫師花在看醫療儀器的時間,比看病人的時間還要多,似乎醫師再也不必靠自己的專業斷病了,醫師總是依靠醫療器械斷病,我們真不知道這是醫師看病?還是機械看病?也真不知道:今日醫師行醫,機械化占去多少?而人性化又保留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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