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思熙
在貴州山區,遇見了一位老人,當時她坐在她家對面約莫只有四公尺的石板上,一眼看見她,只覺得這位老人家和藹可親,平易近人,臉上雖然少不了風霜歲月所留下來的刻痕,但不像一般山區農民那樣粗皺與乾枯,她的皺紋就像微風吹過平靜水面的波紋,顯得分外地祥和。稍帶紅潤的臉頰,加上帶著微笑的嘴型,讓我們直覺到她必定是一位隨遇而安的老人。
「老人家,您好。」我不由自主地主動跟她打招呼,彷彿不跟她打招呼,就會錯過一場難得的機緣。
可是老人家看著我,只是微笑,這種微笑比她平時常帶的那種微笑更燦爛。從她的愉悅表情,我知道她對我釋出了善意。
於是我走近了她,也報以開朗的笑容說:「老人家,您幾歲了?」我知道這樣問很不禮貌,一般人都不太願意別人知道他自己的年齡,但對於老人家或許比較沒有這種忌諱,我想。
對於我的問話,老人家沒有明顯的回應,但仍然以那種燦爛的笑容望著我。正當我考慮要不要再問一次這個傻問題時,旁邊一位約莫六十歲的莊稼漢見狀就主動說:「她年紀大了,有點耳背。」於是靠近老人家耳邊,用粗獷而高亢的音調對老人家說:「他問您,今年多大了?」
老人家這回有了回應,她說話的聲音緩慢而平和,帶著濃濃的鄉音,我一時沒聽清楚,或許是她的鄉音太重,聽不懂吧。旁邊的莊稼漢看我一臉茫然,熱心地用我可以聽懂的普通話說:「她一百零四歲了。」
「真的嗎?」這回讓我驚訝了,不論從外表或精神狀態,都看不出老人家有一百零四歲了。「她真的有一百零四歲嗎?」我看著莊稼漢再次質疑地說。
「沒錯,她是我們這個村年紀最大的,確實已經一百零四歲了。」他猶恐我不相信,說:「我去拿她的身分出生證明給你看。」說完,用快速的步伐向住屋走去。
看著他匆匆的背影,我心裡不禁讚歎著:「真熱心。」旁邊另一位鄉親說:「他就是這位老人家最小的兒子,名叫蔡順先,他們四代同堂住在一起。」
沒多久,莊稼漢,也就是老人家么兒蔡順先,手拿了戶口名簿回來了,他指著戶口名簿上面的記載欄。順著他的手指,我看見上面記載著:姓名:楊老芬。出生日期:一九○八年二月二十八日。我算了一下,現在是二○一二年,減去一九○八年,確實是一百零四年沒錯,不僅是一百零四年,而且還過了五個多月了,按照民間的說法,應該是一百零五歲了。
我再次端詳著老人,她頭上戴了一頂中國農村婦女,尤其是年紀大的婦女慣常戴的水藍色帽子,帽沿的兩邊露出了銀白的雙鬢,鼻子挺直,雙眉疏稀,額上有些許的皺紋,雙眼兩旁的魚尾紋並不多,只是牙齒缺了幾顆,所以下巴較為尖瘦,雙頰還算紅潤光滑,看起來確實不像百歲老人。
她兒子蔡順先說,他們一家原來住在上翁井村,那是羅甸縣山上的一個貧困山村,交通不便,喀斯特地形讓山上沒有多少可耕種的土地,為了生活,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勞力付出很多,糧食收穫很少,生活當然艱困。
後來台灣慈濟基金會經幾次考察後,提出了移民遷村計畫,在擇定的土地上,整體造村,讓山上五、六十戶貧困人家遷居到平地來。這個遷村計畫實施的結果,事實證明,只要給他們機會,並靠自己的勤奮,不僅可以改變他們的命運,也大大改善他們的生活。
蔡順先說:起初,他們對搬遷確實有點猶豫。但不搬,肯定沒出路,搬了,還有一線機會,所以最終還是搬了。可是他的媽媽楊老芬就是捨不得祖祖輩輩居住的老家,前幾年還堅持留在山上,最近膝關節不好了,視力也開始退化了,家人好說歹說才勸下山來。
我向一百零五歲的老人家請益養生長壽之道,老人家笑得很開懷說:「我哪裡有什麼養生之道,什麼長壽祕訣呢?為了溫飽,只知道:不勞動,沒飯吃,而且物質匱乏嘛!天天都吃得簡單,還是盡量省著吃呢!」
問她平常吃些什麼東西?她說:「不就是一些粗糧嗎?有啥就吃啥,何況家窮,吃不起什麼山珍海味啊!」問她有沒有生病過?她說:「人哪裡不會生病,只是小病不斷,大病不患罷了。一旦有了病痛,也沒有吃什麼藥,山區醫療資源缺乏,看病哪有那麼容易。偶爾風寒,躺個幾天,休息一下,好些了,還得趕快勞動才行,流些汗,喝些水,也就好了。」
看她樂天知命的樣子,我問她:「看您臉上常帶微笑,難道您都沒有過煩惱的事嗎?」
她說:「每天巴望著有好收成,哪有時間搞什麼煩惱啊?清晨醒來,就想今天有什麼事要做,心中只盤算著如何趕快把事情做完,就這麼簡單。」
談著談著,我突然有所悟了。這不就是養生之道,長壽祕訣嗎?想長壽,要養生不就是只要做到「兩不能,三必須」就可以嗎?兩不能是:一、不能吃太好;二、不能吃太飽。三必須是:必須要生活簡單;必須要名利淡泊;必須要經常勞動。這是從與一百零五歲老人談話中歸納出來的結論。
古人說,養生有五難:名利不去為一難;喜怒不除為二難;聲色不調為三難;滋味不絕為四難;神慮精散為五難。這五難對這位貴州老人而言似乎並不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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