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鄭接黃(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安培淂(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夜半三更,幾盞路燈照向路口。巷弄間有犬吠聲逼近,但哪裡還顧得了,一位父親揹孩子慌亂跑著,腳步有些踉蹌,險險跌倒,直往村內僅有的醫生館奔去。汗衫溼透,背上的孩子高燒不退,雙手攀垂在父親的肩上,顯得無力,燒到底更令人焦灼。這個畫面並不陌生,在描繪起那個貧瘠的年代,現實總是粗糙。心急的父親拍著醫生館緊閉的門,救命催促:先生(せんせい)、先生,我的囝仔……,說不出病因的所以然,就是孩子突然病了。醫生從睡夢中被喚醒,披上件外衣就打開了門。以為終有得救可以安心,父親隨即想到這筆醫藥費。
生活是一條抹布,必須一擰、再擰,擰到手都痠都痛了,才有一、兩滴積攢,遲疑都沒有的,救命那一刻,散盡家財也必須。然而,看病一回還行,再來一回甚至多回的病痛磨折,在一九九五年台灣實施「全民健康保險」前,所費不貲的診療、打針、吃藥,簡直是一種奢侈。
只好求神問卜了
說「只好」好像顯得委屈,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然而,回到那個時代來看,舊時的生活一切大都脫離不了「神」的範疇。不能完全說是重心,而是一種休戚相關的「與神生活」。因此,神在生活中扮演多重角色,是長輩的溫暖照看,也會是老師的諄諄教導,更有司法公決,還有一種是關於醫治病心的療癒力量。
「民俗亂彈」網站負責人溫宗翰特別談到,端看台灣民間信仰在祭祀文化裡的「問事」,透過信眾藉由乩身或靈媒,向神靈詢問生活大小事,乃至於身體健康,就是台灣最為原始「民俗醫療」的形式。放大來看,民俗醫療這一件事,其實全世界都有,一個民族在長期生活過程中,依照各地的風土民情,形成經驗性的累積,藉以分享,成為有脈絡的傳承。溫宗翰說:「這不只是我們現在所認知到的信仰,不是只著重在個人的神祕靈感經驗,而是當地生活經驗累積起來的共同創作,或建構出共同的價值觀,所以並不需要從迷信的角度去思考這件事。」
傳統的乩身或靈媒解決最多,也是最為困難的生活問題,就是生病,特別在早年台灣公共衛生環境不佳,除了天災人禍,更是疫病橫生,為了「生存」,發展出許多民間信仰結合民俗醫療──可以是實際的制煞祭解、開立藥方,也可以是心靈開釋、人文關懷。從身苦病痛感悟人生實難,在捻燃清香,輕念祈願祝禱裡,日常瑣事、生死叩問,生命的沉重隨煙絲輕盈,散化為無形神靈的接收,雙向性質的有問答之,指點迷津。台南府城盤古藥皇廟神佛壇裡有人問姻緣,代言人龔裕添傳達藥皇大帝聖意,十月有正緣。另一人問,明年報考郵局特考可否?藥皇大帝答,可,要有信心汝必行!還有一位精神萎靡的女兒,父母帶來,坐於壇前。「好多了嗎?」龔裕添問。家人答:「比較正常了,有些舉止比較像普通人了。」而排序先於這些、較為嚴重的問事,是那些急難救命。筆生拱手揖禮說道,啟稟藥皇大帝,信徒某某某在某家醫院幾樓加護病房內,第幾號病床。懇切地探問,在死生糾結,命懸一線之際,家屬考量是否放手?或者冀望奇蹟?救起來也是植物人,救,或不救?
一場「問事」,儼然看盡人生眾相,那些不輕易對外說出口,包含無奈、絕望,與抱持著一絲絲期盼的傾訴,只好,真的「只好」求助於神佛,而神佛在信仰裡,究竟能給予什麼?
病與神,與人們
信徒謝秀閨分享,在台南普濟殿的問事與祭解就像是回家,主神池府王爺借代言人洪忠義之口,對著信眾一位位,長輩般叮囑交代,女生勿貪涼飲冰水,早睡早起,有口舌是非閒事就勿管,出遠門千萬小心。
台語俗諺說到:「真藥醫假病,真病無藥醫。」真正的病是無藥可醫,所有的藥只是減緩或控制症狀,而「病」其實是一種重新認識世界的途徑。說起來,人生困頓有時,信仰亦如藥,所要傳達的是信心與觀念,而不是「你不用做什麼神明就可以幫你解決」。
有時,神明只是提供方向,重點在心安過後,是否就能解決?有時,神明只是提供方向,重點在心安過後,是否就能解決?取決於人的選擇與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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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台灣民間信仰認為,芙蓉葉、榕樹葉、茉草(抹草)等具有避邪的功用。化符於碗水中,以芙蓉葉沾灑或擦拭身體來清淨除穢。
[Not a valid template]↑ 保生大帝為北宋名醫吳,「保生」為保護使其生存繁衍之意。
[Not a valid template]↑ 台北保安宮道長李繼昌手持關煞及紙人替身,祭送信眾的災厄。
[Not a valid template]↑ 鄰近台南藥王廟的古井藥房已有百年歷史,第三代曾士杰堅守傳統,藥房處處可見古早物件,為台灣信仰裡的藥籤文化留下紀錄。
[Not a valid template]↑ 台北行天宮的收驚儀式,神明、他者、自我,共構出互助的人文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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