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蔡佳珊(經典雜誌特約撰述)
攝影/陳弘岱(經典雜誌攝影)
天氣漸漸轉涼，立冬一到，薑母鴨、羊肉爐店家門口的紅燈籠紛紛亮起，飄出誘人的藥膳香味，光是聞著都覺得心脾滋補，身體也跟著暖和了起來。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藥食同源」之論，以藥入膳的觀念深植人心，平時煮湯時加點當歸片、枸杞子，是最普通不過的事。遇上身體有恙，求助中醫者所在多有，對付某些慢性疾病，中藥甚至比西藥更見效。近十幾年來西方醫學也開始注重中草藥價值，紛紛投入以植物為對象的新藥與保健食品研發。
但是你可知道，台灣每年進口四萬多公噸的中藥材，八成五以上來自中國，在去年八月之前，數十年來，通過海關全都「免審免驗」？
雖說「是藥三分毒」，許多中藥材本身即帶有毒性，但當今藥材最大問題卻是包藏了許多人為因素添加的「毒」。不論是因栽植環境與加工過程，導致農藥、重金屬、二氧化硫的殘留，或因保存不當，滋生黃麴毒素與微生物，種種危險因子，潛伏在「養生」和「治病」的目的中，格外弔詭。
今年六月，綠色和平組織發表《藥中藥──中藥材農藥汙染調查報告》，針對三七、金銀花、菊花、枸杞等十幾種藥材，在中國九個城市的知名連鎖中藥房及歐洲和北美地區七個國家抽樣檢驗發現，這些產自中國的藥材普遍存在農藥殘留問題，部分樣品藥殘不僅超出歐盟標準數十倍，更驗出多種劇毒禁藥。
這項報告並發現中藥材的農藥混用情況相當嚴重，食用後恐在體內產生「雞尾酒效應」而導致慢性中毒。譬如北京同仁堂的一個三七花樣本，竟驗出三十九種農藥殘留。
綠色和平實地走訪三七的最大產區雲南文山，發現農民用藥根本沒有經過技術指導，全憑自己經驗或農藥行建議。天氣溼熱時病害發生率高，農民甚至會混合十種農藥同時噴灑，噴藥頻率從一週一次增加到一週兩次。
三七是雲南白藥主要成分，較少出現在飲食中，然這項報告還指出，經常入膳的枸杞每個樣本均驗出十幾種農藥，當歸每個樣本都含農藥福瑞松，最高超出歐盟標準八十倍。而用以泡茶、清熱解毒的金銀花和菊花，所有樣本均驗出二、三十種農藥殘留。
解毒之物反倒含毒，治病之藥卻會致病，無寧是中藥產業的最大諷刺。
藥中藥，如何管？
台灣的中藥材幾乎全靠進口，長期以來卻免審免驗，毫不設防。對此衛生福利部中醫藥司司長黃林煌表示，政府近期已跨出大步，從去年八月起依據「兩岸醫藥衛生合作協議」，針對紅棗、黃耆、當歸、甘草、地黃、川芎、茯苓、白芍、白朮及杜仲等十種進口量較大的藥材實施邊境查驗。業者報關時需檢附中國質檢總局等機構的檢驗合格書面證明，前四種藥材還會抽批查驗，不合格者即退運處分。
此外，包括菊花、枸杞在內的十八種藥食兩用的中藥材也納入邊境查驗，並適用食品的衛生標準，比先前的藥品標準更為嚴格。
「這二十八項已經占了進口量的七成，明年還會陸續增加。」黃林煌也希望近期能通過「中藥材管理辦法」，讓目前依附在藥事法下零散的中藥規範能有專屬的法源依據。
比起過去只有亡羊補牢的「後市場管理」(即市場抽查)，新制確實是很大進展。然而仔細審視各項規範，卻又令人深感不足。
例如抽批檢驗的四種藥材，僅有黃耆和甘草有農藥限量標準，且只檢測DDT、BHC、PCNB三種有機氯農藥。而這三種農藥是不易分解的長效性農藥，全球公認其對環境汙染甚鉅，並容易蓄積人體，台灣早在民國六、七十年代就公告禁用。讓人不禁質疑，這標準未免訂得太低？
而有機氯殘留比例甚高、進口值排名第一，單價最昂貴的人參，卻並未被列入邊境查驗項目。「中國人參以前八成有殘留，現在大約五成吧，」一位大型中藥廠主管透露。
再檢視綠色和平「藥中藥」報告中問題叢生的當歸、三七、金銀花。中醫藥司表示，當歸和金銀花目前只有訂定重金屬殘留標準，沒有訂農藥殘留標準，三七則兩種標準都未訂定。
二○一一年衛福部的〈中藥之農藥殘留檢驗〉報告，針對國人常用之十二種中藥材進行二一五種農藥殘留分析，在陳皮、川芎和紅棗都檢出多種農藥殘留，陳皮更檢出高比例的2,4-D(越戰使用之落葉劑)。至今兩年過去，衛福部對陳皮的規定仍只限前述之有機氯農藥，未見將2,4-D和其他農藥納入管理。
對此捉襟見肘的規範，主管機關和中藥業者的解釋是：「中藥是藥，藥不會天天吃，所以標準自然比食品寬鬆。」
但民眾能接受這種說法嗎？一位家庭主婦便氣憤質問：「就是身體不好才需要吃藥，藥品的把關，應該要更嚴格才對啊！」反觀西藥製程嚴謹，標準何曾寬鬆？更何況許多慢性病患，確實是天天吃中藥，長年吃中藥。
另一方面，近年來枸杞和菊花的農藥超標事件頻傳。中藥進口商紛紛反映，枸杞和菊花改以食品標準規範後，「變得比稻米和茶葉還要嚴格，這合理嗎？」台北市中藥商業同業公會馬逸才指出，新制實施後，進口菊花驟減，有同業的年進口量從一百多噸跌至十幾噸。
然而市面上卻從不缺菊花，顯示非法走私者恐不在少數。也有廠商私下表示，如三七和金銀花等價格飆漲之昂貴藥材，官方的統計數字跟實際上有極大落差。走私的藥材全然未經檢驗，四散流入菜市場、路邊攤，來路不明，風險更是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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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中草藥在台灣不僅療癒病痛，也療癒心靈。民眾在廟口煎藥，祈求神明加持。
[Not a valid template]↑ 三七又名田七，是止血化瘀的名貴中藥，中國雲南文山為最大產地。三七喜陰，多搭棚栽種。(圖片/綠色和平)
[Not a valid template]↑ 栽種中草藥的中國農民往往缺乏用藥安全意識。綠色和平直擊雲南種植三七的農民混合了十種農藥噴灑作物，之前未經任何技術指導，噴藥和混藥過程中也沒有任何防護。(圖片/綠色和平)
[Not a valid template]↑ 謝瑞裕在南投試種有機薑黃成功。
[Not a valid template]↑ 紅棗是補身良品，在苗栗公館已有數十年栽培歷史。棗農陳淑慧堅持有機種植，自搭玻璃溫室以日光均勻曬乾，風味優異。(攝影/黃世澤)
[Not a valid template]↑ 中草藥亟賴科學方法確保安全、療效，方能與現代醫學接軌。中藥廠以嚴謹規格製作濃縮製劑。
[Not a valid template]↑ 苗栗銅鑼的杭菊盛開，美景吸引遊客駐足。進口菊花的藥劑超標新聞頻傳，相對安全的本土菊花大受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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