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姓台灣】台灣特有種蛙類紀實 山野蛙蹤

撰文/蔡佳珊
攝影/潘智敏

濛濛的山夜,當城裏選舉正熱呼呼地開票,我們卻坐著潘智敏的小廂型車上,暢飲沾著露水味兒的沁涼山風,要去拜訪住在台北山區的小精靈──青蛙。

一般人印象中的蛙,總是黏膩滑溜;童話故事裏的蛙,老愛說大話,是醜陋輕浮的象徵。但是專門拍攝蛙類生態的潘智敏卻說,只要與青蛙共度一夜,你就一定會愛上牠們。

落地生根的特有種

台灣的蛙類共有三十一種,其中就有八種是台灣特有種,比例相當高。除了蟾蜍科的盤古蟾蜍之外,其餘七種都屬於樹蛙科,包括翡翠樹蛙、台北樹蛙、莫氏樹蛙、諸羅樹蛙、橙腹樹蛙、褐樹蛙和面天樹蛙。

這些蛙兒的外型看起來相似,實則各有各的習性和癖好,繁衍季節和棲息地點也不盡相同。因此不論春夏秋冬、平地高山,都可以發現不同蛙種活躍的身影。

根據長期研究兩棲類的師大生物系教授呂光洋的說法,這些台灣特有種的蛙類,大都是在冰河時期千里迢迢從大陸擴散過來的,經過長期隔離演化成特有種。然而,現在大陸東南沿海一帶卻找不到蛙了,幾千年來的人為開發早已將牠們的棲地破壞殆盡。隔著海峽,台灣小島成為這些蛙類最後的避難所。

令人費解的是,為何特有種幾乎都是樹蛙?呂光洋認為,可能是因為樹蛙的活動力弱,無法作遠距離的遷移,較其他蛙類更容易因地理侷限形成特有種,而成為台灣特有的瑰寶。

特有種之中,翡翠樹蛙和台北樹蛙僅見於台灣北部山區,今晚我們特地到訪牠們的家園,希望能一親芳澤。新店往坪林的山路雖然迂迴,潘智敏開起來卻是氣定神閒,七年來,為了拍蛙,這條山路,他不知已經開過了幾十回。

從一無所知到如數家珍,潘智敏拍蛙的艱苦歷程,可比這山路要曲折得多。既非生物科系出身,也沒拍過生態攝影,讓他在拍蛙過程中吃盡了苦頭。光是尋找台灣三十一種蛙類的棲地,就花了兩年光陰。摸熟了青蛙們的習性和出沒地點後,潘智敏發現,蛙有樹上爬的、有水底游的、有在泥土裏窩著的,而且全都是夜貓子。

因此想一睹青蛙的風采,得先具備一雙能夜間識物的銳眼,和能聽八方的順風耳。可想而知,要拍到一張精采鏡頭,需要何等的專注、耐心和毅力。潘智敏經常帶著一大袋玉米和白麵條、罐頭,就待在山上幾個禮拜不下來。霜寒露重的夜晚,他背著沉重的器材,蟄伏在山裏尋覓蛙蹤,猶如發了宏願的苦行僧。

拍完照,潘智敏往往累得露天席地而睡,睡到大白天,再被警車的閃燈或是好奇民眾叫醒。長期的日夜顛倒、體力透支,曾使得他的健康狀況一度亮起紅燈。然而青蛙逗趣的表情動作、優美的色澤體態,以及多元的生命樣貌,卻在在使他沉迷其中,將所有艱辛拋諸腦後。

以生命演出奇幻魔法

如果將悠遠綿長的生物演化史搬上舞台,兩棲類全身水淋淋踏上陸地的那一剎那,必然是全場的最高潮。億萬年前,牠們的祖先為了離水登岸,徹頭徹尾地改造了自己的生理機制。億萬年後,其後代也以自身的生命周期,一再重播著這一幕幕的精采畫面:小蝌蚪像魚,吃素,用鰓呼吸;漸漸長大後,蝌蚪先伸出後腳,再伸出前腳,帶著大尾巴緩緩爬出水面;接下來,尾巴縮短,裏頭的養分轉換為成長的能量,學著用肺呼吸,吃葷,然後一躍,變成活跳跳的青蛙。

生命的輪迴週而復始,一到生殖季節,成蛙們又紛紛回到水邊,尋覓配偶產下後代。蛙的生命巨變,有如奇幻的魔法表演,每一場都叫人嘆為觀止。

正是為此魔法所惑,讓潘智敏這等愛蛙人為了拍蛙,寧願耗盡家財、時間與體力,飽受蚊蟲叮咬、皮膚病、高血壓之苦,卻仍無怨無悔。

這股傻勁也讓潘智敏結識了他的妻子。一回他到高雄甲仙山上的芋田裏去找青蛙,芋田主人看他形跡可疑,便暗中密切監視。之後發現他確是認真在拍蛙,便熱情邀他到家中休息。「就這樣引狼入室,」潘笑說。過沒多久,芋田老伯便將女兒許配給這傻大個兒,成了他的岳父大人。

對潘智敏而言,拍蛙就像是一種修行。為了拍到最真最美的瞬間,他學會了守候,學會了埋伏,學會了傾聽,學會了包容。在屏息等待的當下,他從未停止思考:如何才能透過鏡頭捕捉住蛙的神采,讓觀者貼身感受到這小生命的真實脈動?
我想起從我手中溜走的小樹蛙,掌心彷彿還殘留著牠濕涼柔嫩的觸感,又想起一雙雙晶亮的大眼睛、總是咧嘴微笑的上揚唇線,和俏皮的「喀喀」聲。突然間,我懂得為何會有人對青蛙如此執迷不悔了。牠們就像是一顆顆有生命的寶石,散落埋藏在大自然裏,只要你有柔軟的心、天真的眼,就能從這小小的活寶石中,看見婆娑靈動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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