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林日揚(經典雜誌副總編輯)
近幾年來台灣的生態危機中,土石流災害駸駸有後來居上之勢,每逢颱風豪雨之前,水土保持局所發布的土石流紅色警戒區,總是特別引人注目。一旦暴發土石流,災情總是特別嚴重。證諸例年來的土石流災害,最可怕之處乃在毫無預兆,民眾在猝不及防之下,往往走避不及,生命財產的損失才會那樣嚴重。
何況,土石流只是土石崩落的現象之一,其他同質性的災害,同樣會危及我們的環境和生計,民眾應有這方面的認識,在災害之初即做好心理準備。
前台大地理系教授張石角表示,各種地層變化所發生的現象可歸納為山崩、地滑(民間俗稱「走山」)與土石流三種類型。
山崩指的是土地表層崩塌,地滑是土地深層滑動,而崩下的土石與水混在一起,就會形成土石流。三者都是自然現象,在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隨時都在發生,地表地貌也因此不斷地發生變化,一點都不足以為奇。
這些崩塌的土石或土石流,若侵入道路、農地、民宅或水庫等人為開發的地區,才叫做災害,否則,都應視為自然的現象。張石角特別舉台北盆地與西南平原為例,指出這些地區都是因為土石在河口阻塞堆積而成。因遠離人口聚集之地,即使發生頻繁,也不會造成災害,人們多不以為意。
但到一九七六年時,台灣因發展經濟,土地大量開發,人口不斷增加,都市逐漸往郊區擴展,居住的環境逐漸進入山崩、地滑地區,危險性大為提高,原本自然的現象逐漸就變成各種災害了。
張教授指出,土石流是一九九六年賀伯颱風之後才出現的名詞,它與過去所稱的洪水並不一樣;兩者雖然同樣是土石的混合物,但洪水以水為主,土石流則以土石為主。它就像濕的混凝土,黏稠性很大,而且多發生在山坡上洪水暴發時。
至於走山或地滑,因為十分緩慢,很少危及人身的安全,只會對農地造成傷害。張教授巧妙地將它們作了一番比喻:山崩是外傷,地滑是內傷,土石流則是化膿。證諸它們的特性與危害的輕重,確實十分傳神而中肯。
張教授補充說,地滑的災害雖較輕,因是內傷,反而難以治癒,好處是不會發生土石流。除了草嶺村堀山的頁岩和砂岩以外,台東的海岸山脈富含的泥岩岩層,遇雨也容易產生地滑的現象。二十多年前,該地曾發生大規模的走山現象,附近的一些農場都遷走了,事過境遷,恢復平靜後知情的人已不多。
最近花蓮玉里接台東長濱的玉長快速道路通車,所經之處恰好是海岸山脈的泥岩地段,沿途的山坡地上偶爾也可看到地滑的痕跡,但因範圍不大,加上地點十分隱密,不仔細搜尋,還不太容易發現它們的影子。
是否因為公路的開通,觸動了大地敏感的神經,當地又出現了走山的現象?不管答案如何,因為它們遠離人群聚居之地,即使發生地滑,也只能視為自然現象。
假如沒有一再發生土石流,在台中縣和平鄉松鶴部落經營鱘龍魚養殖場及餐廳的張秀貞一家,會是個令人羡慕的家庭。他的先生陳志榮是部落裡公認最顧家,也最肯打拚的男人。他退伍後即到山上從事養殖業,結婚後夫妻二人胼手胝足,苦心經營他們的家業。二、三十年來,歷經九二一大地震及歷次颱風的摧殘,每次都能劫後重生,度過難關,養殖場及餐廳的規模愈做愈大,「魚之鄉」也名聞遐邇,成了谷關一帶風景區享有口碑的商家。
可是二○○四年敏督利颱風帶來的豪雨,卻改變了他們一家的命運,使得她美滿的家庭和事業毀於一旦。張秀貞永遠記得七月二日那天早上的那場大雷雨,雷電交加,雨就像瀑布一般傾盆而下,天空黑得像夜晚一樣,是她一輩子不曾看過的異常天象。
她原本在神明廳燒紙錢,看到先生和二十歲大的兒子陳正憲披上雨衣要上山檢查養殖場的水管,就有不祥的預感,並大聲叫他們不要上山。但說時遲、那時快,山上暴發的土石流就像千軍萬馬般奔騰而下,一下子就將父子二人沖走。她還來不及回神,土石流已沖進她的屋子,嚇得她立刻奪門而出,才保住一條性命。四天之後,她先生的遺體在十六公里外的龍安橋下被發現,兒子的屍體被沖到了更遠處的外埔,發現時已是一個半月後的事了。
談起三年前這段往事,張秀貞忍不住還會拭淚。三年來她天天以淚洗面,養殖場及餐廳雖已在兩年前恢復舊觀並重新營業,卻再也看不到她先生和兒子的身影。她的生命猶如枯木,活著似乎只是為了見證土石流的可怕,以至親的死亡做為活生生的例子,提醒世人千萬別輕忽土石流的威力。
松鶴部落隸屬於台中縣和平鄉博愛村,剛好位在大甲溪及松鶴一溪、松鶴二溪的交匯之處。松鶴一、二溪是從山頂流下來的兩條野溪,由北而南,注入大甲溪,一左一右,將松鶴部落夾在中間。平常只是乾涸的河床,雜草叢生,布滿亂石,任誰也想不到一旦暴發土石流,洪水挾土石滾滾而下,會變成一頭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的怪獸,為害之烈,已甚於其它天災。
部落土石災害治理
博愛村村長范忠文說,松鶴部落群山環繞,風景優美,常有白鶴在大甲溪上空飛翔,故以之命名。過去曾是令人羡慕的世外桃源,但自從九二一地震後,由於土石鬆軟,往往下雨成災。敏督利颱風是個轉捩點,首次造成該村八人死亡(其中二人即張秀貞的先生及兒子),六十戶民宅遭掩埋的慘劇。大甲溪上的德芙蘭橋也被土石流沖毀,對外交通完全中斷,使得松鶴部落成為一座孤村,與世隔絕,連救援的物資都得仰賴空中運補。
范村長感嘆地說,此後松鶴部落即惡運不斷,同年的艾莉颱風來襲,對岸的阿邦溪河道被洪水沖襲而擴大,大量土石流入大甲溪,使得松鶴部落岌岌可危。以後只要有颱風過境,都會傳出或大或小的災情,外加媒體的一再報導,部落受創後的畫面一再出現在國人的眼前,遷村的呼聲時有可聞,松鶴部落彷彿成了土石流的代名詞,一塊彷彿受詛咒之地,對松鶴部落其實並不公平。
水土保持局在敏督利颱風之後,即展開松鶴一溪及二溪的治理工作。在一溪設置梳子壩及沉沙池,二溪則做崩塌源頭處理。治理後的松鶴一溪上,聳立著五座梳子壩,加上固床工,看起來像一座水泥砌成的巨大城堡;二溪則沿著河道築起了堤防。該局第二工程所所長丁振章表示,松鶴一、二溪土石流潛勢溪流所造成的土砂,目前已可做到最有效的控制,以後再有土石流發生,為害也不會像敏督利颱風那麼慘重了。
面對著大甲溪寬闊的河床,隱身在山坡上的松鶴部落看起來是那麼地渺小,被土石流沖下來的的巨石散置四處,被掩埋的屋舍東倒西歪,早就人去樓空,徒留一片荒煙蔓草。部落裡靜悄悄的,少有人影走動,景況十分淒涼。即使重建的工作已告一個段落,松鶴部落想要恢復昔日的生機,恐怕仍需相當的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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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中部橫貫公路自九二一大地震後即一再封閉,谷關到德基路段因歷次颱風水災肆虐,坍塌嚴重,經多年搶修仍未能打通,使得橫貫中台灣的交通大動脈為之中斷。(攝影/劉衍逸)
[Not a valid template]↑ 中橫中斷後,原本繁華的梨山,從此一蹶不起。沿線的產業失去了競爭力,居民的生計也難以為繼。由於山坡崩坍嚴重,搶修的工作一直持續進行中。(攝影/劉衍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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