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鄰亞洲】黃金打造墨爾本 全球最適合居住的城市

撰文/葉心慧(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劉衍逸(經典雜誌攝影)

一天整個墨爾本都停頓了──,」一百多年來,人們總愛這樣形容墨爾本賽馬盃(Melbourne Cup)日,「只剩一處脈搏在跳動。」這一天,是每年十一月的第一個星期二,墨爾本跟平時很不一樣,官府閉門,商店深鎖,學校放假,棄城而去的市民似乎統統聚在弗萊明頓(Flemington)賽馬場。

套一句墨爾本人的自嘲就是:「全世界可沒有任何其他城市像墨爾本一樣,會把賽馬日當作國定假日的!」然後,他們可能在自家的店門前貼上這樣的告示:「親愛的客戶:有鑑於賭馬是如此難以抑制的傳統習慣,本店員工今日都到賽馬場去揮霍連月的薪資……。如果沒有贏錢,本店明日照常營業;要是贏得足夠退休的錢,本店將不再營業!」

一八九○年代美國文豪馬克吐溫親身經歷這樣 的舉城瘋狂後驚歎道:「墨爾本賽馬盃日是澳洲的國慶日。它何止讓其他大小節慶黯然失色,它簡直就是把它們全部塗抹掉了!」從一八六一年舉辦第一屆,至今年第一百四十六屆,墨爾本人對它的熱情絲毫未減。

這一天,我和攝影同仁握著最便宜的五十澳幣(約新台幣一千三百元)普通門票分開入場,豈知過後無論怎麼以手機聯絡、確認位置,都無法找到對方。賽馬場內真是人山人海啊。入場後摩肩擦踵按圖索驥、探頭探腦東張西望了大半個鐘頭,才終於看到馬。

人潮中那些看不到馬的人,或沒在看馬的人,其實也都沒閒著:有人專心致志下賭注(不包括全國各地的投注站,僅僅弗萊明頓場內當日投注額就超過三千五百萬澳幣);有人排著長龍買食物(十萬九千人輪番吃著早餐午餐點心下午茶);有人帶了全套餐具一絲不苟在草地上野餐(當然,鮮花陽傘格子布一樣也沒有少)。

那是個典型墨爾本式忽陰忽晴忽雨的春天,室外溫度只有攝氏十三、四度,我穿著冬裝還是打著冷顫,場內的淑女們卻個個露肩露背露胸露腿,鞋跟高高,裙擺飄飄,頭頂的帽子、羽飾更是一個比一個俏;她們總是每走幾步就會遇到某位必須寒暄的久未碰面的親朋舊友,人潮的流向因而經常停滯受阻。而西裝筆挺、領帶炫目的紳士們風度翩翩旋著舞步捧來香檳美酒,就這樣在喧嚷的寒風中和女伴們交杯起來。

殖民時代往往會遺留一些揮之不散的微妙元素,然後又會在不知不覺中被發揚光大。就像賽馬盃日這一天的墨爾本人,無疑地比英國人更像英國人。

黃金打造的花花世界

墨爾本賽馬盃開跑那一年,是個何等金光閃爍、讓人懷念不已的年代。自一八五一年在墨爾本附近傳出發現金礦的消息後,短短十年內,瞬間致富的人們把墨爾本粉飾成一個不比歐洲城市遜色的繁華都會。一八七○年代已儼然是公認的「南半球的巴黎」;一八八○年代被英國著名記者喬治薩拉(George Augustus Henry Sala)形容為「令人驚豔的墨爾本」(Marvellous Melbourne),自此這個詞就一直伴隨墨爾本。

腰纏萬貫之後,人們對生活品質自然有所要求,對各種「文明」的社交活動更是趨之若鶩。於是,騎馬、賽馬、賭馬,這等英國上流社會的玩意兒,成了當時墨爾本人身分與地位的象徵,也成了揮霍金錢最高雅的方式。

金礦讓墨爾本一夜之間從南半球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變為全世界人人心嚮往之的掘金天堂。原本人口不到三萬,在十年間增至十四萬。十年間,城市蔓延了,墨爾本大學、州立圖書館、博物館一座座轟烈林立了,寬敞的街衢、四通八達的鐵路一條條綿密交織了,福林德街(Flinders Street)火車站、車站碼頭(Station Pier)也風光啟用了。

曾經,多少夢想與焦慮在這個碼頭靠岸;如今它在全澳最大最繁忙的貨櫃港口墨爾本港(Port of Melbourne)相形之下,彷彿只是個悠閒得有點寂寥的觀光與回憶的所在。

沿著一八八○年代興建的電車軌道從市區直驅車站碼頭,十一月的春風在狂嘯,佇立風中,不由地生起了某種與世遙遙隔絕的渺茫幻念:「從這裡望去,大概只能看到地球的盡頭吧。」那些一個半個世紀前,乃至半世紀前,初次踏上澳洲大陸的人們,心中或許也曾惴惴翻滾著憂喜交集的無數念頭。他們知道從此就要以相反的方式,輪轉季節,觀望世界。

當年緊握船票忐忑登船,孤形弔影或攜妻帶眷的人們,有的覺得船艙豪華不已,有的覺得它擁擠不堪;有人記得漫長的航行時光,總有百無聊賴的人在甲板上爭吵打架;有人只記得自己全程都在吐……。來自英國的大衛莊生回憶:當年抵埠時,墨爾本高溫難耐,嚴守禮儀的母親卻堅持要他穿上幾乎導致中暑的整套英式冬季制服,才能示人……。來自義大利的瑪莉亞阿塔帝莞爾:當年她母親小心翼翼地將義大利的香料種子塞進胸罩、束腰帶和她洋娃娃的身子裡,偷運入境……。

短短百餘載,從金礦到後來陸續因戰爭、團聚、工作、教育等等因素的移民潮,一波接一波,數以百萬計的移民漂洋過海,紛沓的夢想與焦慮匯聚成了今天的墨爾本。

「我總覺得自己無法完全屬於哪裡。一半的我,是威尼斯的;另一半,是墨爾本的。」年逾六十五的蕾娜.卡溫敦微笑道,流利的英語帶著一縷義大利語特有的柔婉尾音。住在墨爾本北部這個百分之九十五居民有義大利血統的社區近半世紀,這種感覺已漸漸從分裂兩個自我的茫然,轉為擁有兩種文化的泰然。

一九五七年,少女蕾娜同家人,和許多因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民不聊生而紛紛移居海外的義大利家庭一樣,帶著「出去掙幾年錢就回來」的想法離開故鄉。沒料到一別竟是三十九載,直到一九九六年才第一次重返。「並非有什麼特別的限制不能回去,只因結婚、生子,後來照顧年老父母,歲月就這樣飛逝了。」

一座城市,百萬故事

蕾娜和她的家人沒有想到,義大利很快調整姿勢恢復美麗。就像許多在墨爾本勤奮工作、安居樂業多年的義大利人,久違後看到故鄉蛻變至此,不免百感交集,欣慰、心酸、慶幸、懊悔,還有種種「如果當年怎樣,那該會是怎樣」的假想,湧上心頭。

「曾經捨棄的,我們忘不了;而後撿拾的,我們再也捨不下。」雨夜,義式黑咖啡的香氣在溫暖小木屋內四渙,蕾娜搬出珍藏的家族相片冊子、義籍移民攝影詩集,喃喃唸了其中一句給我聽。也許,人生旅程中總有些永遠無法想像的風景,就在那些沒有選擇的路上。

這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移民故事。在墨爾本,這類離鄉背井的移民故事大概超過一百三十萬個。今天,這城市三百七十萬居民中,超過三分之一是在海外出生的、分別來自一百多個國家、說著一百四十多種語言和三百多種方言。不過廣義而言,墨爾本自古至今其實都是個移民城市。

如果不談那些可能在幾千年前即從亞洲及太平洋的島嶼移居澳洲的「荒蠻未化」的土著,從有限歷史軌跡所能追溯到的最初紀錄,這片土地的被發現、被命名、被賦予意義、被文明地發展,都是歐洲移民的「貢獻」。

十七世紀,葡萄牙人、荷蘭人及英國人曾航經澳洲,他們遭遇過土著、繪製過地圖,也評述過這片「貧瘠」的土地。但最後,發現澳洲,並宣布東海岸歸屬英國的功勞與榮譽,落在詹姆士.庫克(James Cook)船長身上。如此悠悠過了十數年後,當這片七百六十八萬餘平方公里、遠在天邊的大陸,終於被認為有用武之地,卻是為了解決不能再往革命成功的北美遣送囚犯,而英國本土已人滿為患的監獄問題。

雖然一七八八年一月,第一艘主要載送囚犯的船,抵達了新南威爾斯(New South Wales),這歷史性的一刻標幟著澳洲正式成為英國殖民地;澳洲東南方卻是在四十七年以後,到了一八三五年才有歐洲人安頓定居。

一八三七年,這個東南方小鎮以當時英國首相之名威廉.藍伯.墨爾本(William Lamb Melbourne),正式命名為「墨爾本」。到了一八五一年七月,墨爾本所屬的維多利亞(Victoria)才繼新南威爾斯、塔斯馬尼亞(Tasmania)、西澳(Western Australia)、南澳(Southern Australia)之後,成為英國在澳洲第五個獨立的殖民地。

成為英國殖民地一個月後,墨爾本以西一百二十公里左右的布寧永(Buninyong)發現金礦,之後陸續在巴拉瑞特(Ballarat)及班迪哥(Bendigo,即當時華人礦工口中的「大金山」、「新金山」)等地也發現大量金礦,墨爾本作為交通樞紐,輸出黃金、輸入礦工,從此掀開了最璀璨的歷史篇章。

幾乎從那個時期開始,或是以眾凌寡的順勢,或是一廂情願地宣示,歐洲移民取代了原住民成為這裡的主要居民。沒過多久,他們即以主人的架勢,理直氣壯地激烈排斥其他移民。而非歐裔、人數又最眾的華裔移民,首當其衝。

「早期的斑斑血淚很少被記錄下來,畢竟當時大多數華人都沒受過教育。」祖籍廣東台山,父祖幾代都在墨爾本經商,八十三歲的劉新耀老先生記得當其父親、叔公們還在世時,多是沉默寡言埋首苦幹,甚少談及往事。

早在一八五一年前,已有數百民華工遠離當時動盪不安的中國,赴澳尋覓工作機會。發現金礦後,維多利亞的華人在幾年內激增,最巔峰時將近四萬人,大部分集中在各個礦區;直到後期淘金量減少才漸漸遷移到城市從事貿易等其他工作。劉老先生約莫知道先祖是那個時期開始從廣東、香港進口中國雜貨來澳販賣。與掘金時期相若的是,華商也多來自廣東省珠江三角洲的四邑(台山、新會、開平、恩平)。

一九五二年,正值而立之年的劉新耀把妻小留在香港,來澳協助父兄的生意。「初初來時當然不習慣,語言不通,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曾經也想過要回去。」可是他的兄長、父親、叔公、曾祖父幾代都過著「事業在澳,家在港」的生活,這彷彿已是劉家男丁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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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 維多利亞州第一面澳洲國旗上,英式形跡依然光鮮。畜牧家業六代相傳,詩塔麗特的英裔祖先見證過殖民初期的經濟榮景。
[Not a valid template] ↑ 從麗愛圖(Rialto)觀景台眺望,三百六十度的璀璨盡收眼底。曾貴為墨爾本最高之樓,剛在二○○六年被城中另一座拔地而起的全球最高公寓──(Eureka)大樓(圖右)取代。
[Not a valid template] ↑ 驚慄與歡笑在墨爾本的盧娜(Luna)公園裡跌蕩。在忽高忽低與搖曳過後,在忽激忽滯的移民潮流、經濟風波、戰爭駭浪過後,這城市漸漸找到平衡與融和的方式。
[Not a valid template] ↑ 運動是墨爾本人的共同信仰。被喻為全國甚至全球的運動首都,無論是市郊海域高難度的衝浪,或是市中心愜意的單車行,墨爾本人有愛無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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