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蔡佳珊(經典雜誌特約撰述)
攝影/張與蘭(經典雜誌特約攝影)
屏東平原的冬陽總是暖融融的，就像南台灣的人情。這個十二月的週末，南州鄉的運動公園裡搭起了彩色的棚架，一早就湧進了大批趕集的人潮，一年一度的蓮霧節正在這裡熱鬧舉行。幾十個攤位全都擺滿了鮮美欲滴的蓮霧，一大片紅豔豔，歡迎試吃的招呼聲此起彼落，叫人完全無法招架。
「你看到沒有，我們的蓮霧表皮下面有小白點，像琉璃中的小氣泡那樣，這種最甜啦！」一位農民自豪地傳授我這則內行人的門道。
隔壁攤的大姐也熱情遞給我一顆不怎麼紅的蓮霧。一入口，竟是爽脆甜美、汁液迸射，所有味蕾立刻都振奮起來了。「很好吃吧？」她笑說，這顆蓮霧長在果樹的外圍，日照充足，所以顏色較淺，口感卻一級棒，「我們自己人都挑這個吃喔！」
會場這一邊熱鬧滾滾，另一頭的氣氛卻嚴肅緊張，因為專家們正在進行蓮霧品質評鑑，四十幾箱來自屏東各鄉鎮的頂尖蓮霧，齊聚於此互別苗頭，每一顆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極品黑珍珠。
高雄農業改良場的賴榮茂課長表示，這次評分標準包括整齊度、重量、色澤、口感、糖度，每樣都要出類拔萃可不簡單。「以色澤這一項來說，不但要紅，而且要紅得均勻，也不能死紅，要有光澤的紅才漂亮。」這一門蓮霧鑑定的學問，絲毫不亞於珠寶鑑定的功夫。
黑珍珠、黑鑽石、黑金剛、黑翡翠……各地蓮霧打出的名號無一不是閃亮動人，貴氣十足。農會品牌走的則是氣質路線，像是「芙華羅莎」、「綺羅香」、「透紅佳人」，一個比一個浪漫唯美。就連本名「蓮霧」，這兩個字也是優雅得很，彷彿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追溯歷史，才發現「蓮霧」原來是個洋名字。這長得像小風鈴的漂亮果子，原產於馬來半島和南洋群島，於荷據時代自爪哇引進台灣。為此我向印尼朋友求證，她說印尼話叫「Jam-bu」，確實很接近蓮霧的台語發音。台灣史料中所出現的「染霧」、「輦霧」、「剪霧」等古老名字，也都是「Jam-bu」的音譯。
早期蓮霧的果子又小又酸澀，只在庭園零星種植，因為長得高大、枝繁葉茂，所以遮蔭的功用可能還更大些。直到民國六十年以前，蓮霧的經濟栽培在台灣仍然非常有限，即使如今遍地蓮霧樹的屏東平原，在當時不是水稻田就是香蕉園，蓮霧只是無足輕重的小配角。
以前的蓮霧是紅裡透白、白裡透青，現在的蓮霧卻是紅得發紫、紫得發黑發亮。究竟蓮霧是如何從不起眼的果子變成水果中的貴族？從何時開始嶄露頭角，成為屏東農業的重要經濟命脈？
這個曲折又漫長的故事，得回到屏南沿海那片鹹鹹的土地，從「黑珍珠」這個響亮的名字說起。
傳說中元老現身
沿著台十七線，我們來到海風吹拂的林邊，趕赴一個重要的約會。林仔邊文史工作室的鄭信盛理事告訴我，當初種植黑珍珠蓮霧的前輩鄭介石，這陣子剛好回國，可以接受我們的採訪。
抵達工作室門口，只見一位相貌儒雅、眼神清亮的老先生微笑迎接，很難想像他就是當年叱吒高屏的蓮霧王。現年七十歲的鄭介石，移民澳洲十八年了，言談間仍然處處可見他對故鄉事務的投注與關心。
「蓮霧在林邊的歷史，已經超過一百五十年。」鄭介石話說從頭，林邊最早種蓮霧的地區在崎峰村，就是他的丈人甘瑞彬祖上所傳下的百棵蓮霧樹。二十八歲時，他向丈人承租了一片位於海邊的蓮霧園，開始認真研究種植方法。
當時的蓮霧都是自然開花結果，無須特別照料。因此當鄭介石向丈人提議應該給果樹施肥時，還被笑說：「蓮霧哪有人在施肥的！」尤其是海邊這塊鹹水砂地，那是什麼都種不成才種蓮霧的歹田。誰也沒想到，日後雄霸南台灣的蓮霧王朝，就起源於這塊歹田上頭。
為了種蓮霧，只有國小畢業的鄭介石借了許多有關果樹栽培的書來看，並選定了粉紅種(又稱南洋種)作為主要品種。細心管理之下，蓮霧的品質果然節節上升，在市場逐漸小有名氣，以「鹹水蓮霧」稱之。鄭介石突然變成了水果市場的大紅人，行口商就像是狗仔隊，每次他載貨到市場，「我都還沒下車，那些高雄的販仔就圍過來了！」
鄭介石種蓮霧的收益越來越豐厚，民國五十九年愛國獎券的第一特獎從二十萬改成五十萬時，他的年收入就已經是二十多萬，遠遠高出稻農十倍以上。同時，香蕉的榮景也已不再，民國五十八年後台灣香蕉敵不過菲律賓和中南美洲香蕉競爭日本市場，林邊的許多蕉農正想著要砍掉香蕉樹，改種其他作物。
鄭介石的好朋友陳添丁就是其中之一。在好友頻頻鼓勵之下，也加入了種蓮霧的行列。當時的陳添丁還不知道，自己會變成黑珍珠發展史上的靈魂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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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霧甜祕密】
- 品種：蓮霧屬桃金孃科，台灣的品種包括大紅色種、粉紅色種、白色種、青綠色種、淡紅色種、麻六甲種等等。目前經濟栽培絕大多數為粉紅種，亦稱南洋種，近年又出現自粉紅種突變出的大粒種品系，頗受市場青睞。台南新市也出產復古的白色種，唯產量不高。最新引進的泰國品種，號稱子彈或飛彈蓮霧，但風味仍遜於粉紅種，有待台灣果農進一步改良。
- 產期：一年四季都可以品嚐得到，但以秋末到春初這段期間的果實品質最佳。
- 營養：含有多種維生素、礦物質和纖維質，不過最為人稱道的，還是高達百分之九十的水分。不僅止渴利尿，而且吃再多也不會胖。
- 怎麼挑：蓮霧的大小和品質沒有直接關係。選擇色澤紅潤，蒂頭飽滿，臍底平整，四片萼片越展開者，熟度越佳。冬天時，顏色越深者甜度越高，夏天則未必。最頂級的蓮霧，是落嘴後會消「粕」，也就是纖維質極少，甜度高，不帶酸尾澀尾。
- 怎麼吃：包上報紙和塑膠袋，放冰箱冷藏可達一週不會壞。要吃前再清洗，削去裂痕和瘀傷。剖半很方便，但整顆一起吃才能充分享受爽脆口感，從蒂頭開始，才能越吃越甜。據說硬硬的臍底嚼起來很香，可嚐到最強烈的蓮霧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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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採收蓮霧前必須逐一檢視袋中果實的成熟度，套袋可防止病蟲害，維護蓮霧外觀，並摒除農藥殘餘的疑慮。
[Not a valid template]↑ 屏東縣政府舉辦的蓮霧評鑑比賽現場。除了甜度與口感，也要講究外表，果型整齊度高、紅豔均勻有光澤，才能奪得評審的青睞。
[Not a valid template]↑ 採收後的蓮霧，優劣選別是一門學問，得靠人工進行分級包裝。頂級的黑珍珠蓮霧，採收後須小心呵護包裝，避免任何碰撞壓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