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鄭接黃(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安培淂(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身」為一位信仰
若說斜槓是現代人的時代特徵,那麼陳浩銓在介紹上一定是「展場設計師」,斜槓,「淡水玄真宮乩身」。這兩種迥異的場域邏輯在陳浩銓的言談中跳躍,有些違合,一開始難以連結,好像路上幾處小坑,走過去不免停下腳步,一再詢問「為什麼」。年僅二十七歲,熟練地燒水泡茶,一邊說起工作歷程、職場甘苦,與時下年輕人並無不同,深褐色的頭髮燙捲得有型,上班工作、下班人生,只是自小就勤跑廟宇。為什麼當乩身?他舉了動漫《數碼寶貝》裡的橋段,說是「天選之人」。
陳浩銓說:「傳統乩身作為斜槓後的一種身分,是相當普遍的現象。」
在現代,從這種身分的義務逐漸發展到成為職業,到表演性質的儀式操演,甚至是一種「角色」,變成認識乩身的多種視窗。近年不乏有影視作品,如電影《紅衣小女孩》系列;電視劇《花甲男孩轉大人》、《通靈少女》等,有寫實地貫穿在情節線裡,完整人物形象的具體性格,也有奇幻地利用神魔元素的戲劇張力,對於未知世界的想像與探索鋪展為劇情主軸,題材的特殊成為引人入勝的關鍵,畢竟,在講究實證的科學思潮、日新月異的科技,相信用「已知」來逐步定義「未知」的趨勢下,乩身文化在現代社會裡逐漸演進為一種「知道」,但不求甚解,一方面是對於神祕的未知,另一方面,台南聚宋宮前文宣組組長郭柏川說:「太多是迷信,太少則像是為了舞弄而舞弄。」過於現實與超現實,總叫人疑神也疑鬼。
然而,這會有個釜底抽薪的問題:為什麼需要「乩身」這樣一個神職?
耕研居宗教民俗研究室主持人謝宗榮將「乩」字拆解──占、乚,說明乩身源於占卜文化。人(巫覡)使用法器(武器),在面對生存挑戰以卜筮吉凶,祈禱之外,試圖尋求溝通,以探知神鬼意,現代常見的擲筊、抽籤等皆屬於占卜文化的一環。更進一步的,神降於人(巫覡)為「乩」以告訴,讓溝通更為直接。人有求,由於神對於「形」的限制,因此附於(或藉由)「人」的肉身來示現,神的架勢及動作,或寫,或吟唱,或開口說話,有官話、國語、台語,甚至是以「天語」來回應。
子不語的當代乩身
然而,當代社會在西方思潮的浸潤、生活結構的轉型、都市化社群的營造,以及多元信仰的發展下,傳統乩身已然削減數量與面貌,所塑造出來的文化業已式微,社會大眾對於乩身,除了簡化縮窄了認知,也多了許多負面、雜亂的形象。
看待乩身文化現象,神意與人意的迷信始終是一道究問。陳建宇說:「當乩身不是一件驕傲的事。」吳燦耀也說:「乩身本身就吃力不討好。」提一個假設問題,若將來子女來詢問是否允許他當乩身?李祖虎答:「不好。」不單是大眾對於靈驗上的檢視,在工作之外的義務服務,多少背負著救世、濟世、淑世實際作為的高度期待。陳建宇更直剖談到「最怕被認為是神棍」。這讓乩身數量減少的同時,廟會慶典上出現許多俗稱「肉將」、「白身肉乩」的儀式展演者,沒有神靈附身,鮮血淋漓地操弄五寶,賺取主家賞錢,有將其戲稱「賣血的」,讓「乩身無神」的說法更增添一筆論述。
加之,操弄五寶的血腥暴力,所留下累累的受傷疤痕也是另一個癥結。當初在徵求父母同意那關,母親本來不同意,陳建宇翻起額前瀏海說:「還沒結婚,說這樣會交不到女友。」傷痕明顯禿了一大塊,「還好現在頭髮還能遮住。」而時不時媒體大眾對於乩身暴力鬥毆的衝擊報導,其實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地掀開覆蓋在底下的舊傷新痕,令人怵目驚心。
從信仰來看,乩身的存在,是不疑有「祂」,卻也極度難以名狀,那些神秘不可解的部分,就像他們口中那股不明所以的低氣壓接近,乩身心惶焦慮,四處走動。等到差不多了。和神總有一股默契。
淨香瀰漫,定坐閉目,略有靈動,或是搖頭晃腦,或是奔騰如騎馬之姿,強大的低氣壓迫身,陳建宇是說:「那一刻就像被電擊一樣。」電石一閃的,一瞬間「生而為人」暫退,腰綁上紅綾,披掛衣與裙,一瞬間「身而為神」降駕於世。
一時間,一場問事,人與神,共同面對生活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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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一般廟裡的問事服務,有以「觀手輦」,於神案上出字指示作為開端。
[Not a valid template]↑ 台灣民間信仰場域裡,熟稔執行儀式者除了乩身,尚有道教的道派與法派兩大流派,其中法派的神職人員,稱為「法師」,主法者有「壇頭」之稱。
[Not a valid template]↑ 南投松柏嶺受天宮的受禁房內,乩身陳建宇(圖左)與筆生李澍慶(圖右)回憶起一同受禁學習、相處培養默契的日子。
[Not a valid template]↑ 大溪鳳山寺廣澤宮乩身賴鴻昌退駕後由旁人攙扶,起駕時的神、退駕時的人,對於一位乩身來說,都屬於人生的一種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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