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世慧(經典雜誌資深撰述)
攝影/劉子正(經典雜誌攝影)
以前的乳房重建，選擇只有兩種：一種是穿胸罩一樣地戴義乳，一種是在胸部劃道口子，把矽膠、鹽水袋塞進去，就是所謂隆乳；兩種各有各的不方便：前者戴起來很麻煩，每天都要『喬來喬去』；後者則一不小心弄破，乳房就會像破氣球一樣地消風了。」
坐在「台灣娘家協會」的辦公室裡，聽著李永紅侃侃而談有關乳房重建的種種，很難相信眼前生氣勃勃的她，曾是一名乳癌二期的患者。從失去一側乳房身體也會跟著「歪掉」；到隆乳除了可以矽膠、鹽水袋或拿自體脂肪移植外，最新的技術能將背部的肌肉一片片挑出來、不切斷、直接往前拉到胸部，李永紅對乳房重建的了解，完全不下於專業醫療者。
因為鮮少聽聞，幾度我目瞪口呆；特別是當她提及，為了凸顯「失去乳房的身體也可以很美」，而與幾名病友相揪穿比基尼拍照時，看著她說話又快又急、語氣充滿自信、手邊的電話接個不停、皮膚也因常運動而曬得黝黑不已……，我似乎又不難想像，也唯有這樣充滿生命力的性格，才能突破惡疾的桎梏，成為一名抗癌鬥士，將對生命的熱愛，源源不絕地傳遞給他人。
罹癌陰影
一九六六年出生的李永紅，原籍江西南昌。二十八歲那年，在家鄉經營餐館的她，遇到了常來館子裡吃飯的台灣人吳清文。最初，被公司派駐到南昌的吳清文，對李永紅雖有好感，卻礙於個性內向，不敢表達。直到一九九四年震驚兩岸的千島湖事件發生，看到包括吳清文在內的一干台灣人下了班哪兒都不敢去，生性熱心的李永紅怕他們悶出病來，於是主動當起地陪，帶著一夥人四處趴趴走。
愛苗，在互動中滋長。只是關於嫁作台灣婦這件事，李永紅雖不否認自己當年也和其他大陸女性一樣，對「寶島」懷有種種憧憬，但「說我是為錢而嫁的，我可不同意。」李永紅說，因為從小家境清寒，所以一直以來，她比誰都努力。儘管礙於貧窮，她考上了大學卻念不了，但當鄧小平拍案底定「黑貓、白貓，只要是會抓老鼠的都是好貓」的社會主義修正路線時，「我卯足勁賺錢的能力，可是跟念書一樣。」
一開始，李永紅以一輛改裝的搖籃車賣起麵來，隨後搖籃車變成手推車，手推車變成小攤位，在小攤位也不敷使用後，她買下了一間店面，生意最好的時候，員工達十八名，單日營業額逾三百塊人民幣。
「那時候大陸的平均薪資一個月也不過三十六塊五人民幣，我卻一天就賺到這個數字的好幾倍，」她笑說，「所以我嫁來台灣，根本是樁賠本生意啊。」
儘管如此，早年台灣對於「大陸新娘」的成見，還是讓李永紅吃了不少苦頭，包括基於國安，警察每日的「拜訪」；鄰居們的街頭巷議；還有來自丈夫親友的暴力相向。所幸，丈夫始終對她信賴不疑，加以不幸流產兩次之後，她順利生下唯一的兒子，「從此不管別人說什麼，我只管把自己的家照顧好。」李永紅一心只想維繫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
但想來是老天爺愛開玩笑。因為五個兄弟姊妹裡有兩人罹癌去世，李永紅嫁來台灣後，先生每年都帶她去做健康檢查。前七年，報告每次都沒事，但到了第八年，「醫生卻告訴我，自己也罹患了乳癌，就和姊姊一樣。」
曾在病榻旁照顧姊姊的李永紅，對於姊姊死前的慘狀，始終揮之不去。「整個人瘦成皮包骨，連打止痛針都找不到血管，最後把腳踝的一側切開個小孔，才能夠把嗎啡注射進去。」李永紅回憶，因為姊姊從確診到過世只歷時半年，「所以當醫生告訴我這個消息時，形同是宣判死刑。」
恐懼被想像餵養得越來越大，承受不住壓力的李永紅，採取了最笨的逃避方法。第一次，她跑去台中港打算跳海，卻被兩名警察好說歹說攔了下來。第二次，在藥品還沒有管制的年代，她四處採買安眠藥後，還準備了燒炭。
「但想來是老天爺又後悔了，想留我下來，做點有意義的事吧。」憶及往事，李永紅不好意思地傻笑說，在得知罹癌後，她切斷了對外所有聯繫，直到決意輕生的當日，心裡想說總得要告別親友，才又短暫開機；「沒想到手機一打開，電話就響了。」原來現行的醫療院所設有檔案管理中心，對於不熟悉如何取得社會資源的病友，譬如外配、獨居老人、低收入戶等，會通報社會局，由社會局委請相關病友團體提供所需的協助。
「那時候，專門輔導乳癌病友的開懷協會發現我失聯了，就趕緊打電話關切。我話筒一拿起來，那一頭的志工超有經驗，一察覺到我的語氣不對，立刻說：『我也罹癌十年了，卻好端端地活到現在』。」
「十年？她是怎麼辦到的？！」原本萬念俱灰的李永紅，因為這兩個關鍵字，心中又重燃起希望。她想到十歲的兒子，只要自己能再撐個十年，等兒子長大，屆時自己的生命就算到了盡頭，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在對方不斷的力邀下，李永紅終於點頭答應，到開懷協會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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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澄清醫院外科醫師陳豐仁(左)，是李永紅的主治大夫。他對患者的積極鼓舞，不只讓自己成為她們生命中的貴人，也帶動她們關懷其他病患，成為別人的貴人。
[Not a valid template]↑ 李永紅加入的台灣抗癌協會，每年都會號召癌症病友騎單車環島，以積極樂觀的精神，破除民眾對癌症的恐懼，勇於面對疾病的威脅。(攝影/余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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