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思熙
道情
鄭板橋作《道情十首》,在當時巷間街頭爭相傳唱,不知喚醒多少癡聾;銷除多少煩惱,是板橋的嘔心瀝血之作,也是當時文學創作上僅有的美詞佳曲。即使事隔二、三百年之後的今天讀起來,仍然妙趣橫生,戚戚之情油然而生。
板橋在《道情十首》的開場白中,藉詞明志,用曲述情,無非要人放下名利,擺脫煩惱,恬適淡泊,清心自在。他說:
楓葉狄花并客舟,煙波江上使人愁;
勸君更盡一杯酒,昨日少年今白頭。
自家板橋道人是也。我先世元和公公,流落人間,教歌度曲。我如今也譜得道情十首,無非喚醒癡聾,銷除煩惱。每到山青水綠之處,聊以自遣自歌。若遇爭名奪利之場,正好覺人覺世。這也是風流世業,措大生涯。
板橋的《道情十首》固然是以筆墨遊戲人間,但字裏行間,句句呼喚,字字辛酸,他的目的,無非在「覺爭名之輩,醒奪利之人」。天地由來是客舟,昨日少年今白頭;是非名利轉眼過,天邊白雲空悠悠。《道情十首》或評尚不足以洗人心智,但至少足以豁人耳目。雖然結尾時,板橋輕描淡寫地說道:
風流家世元和老,舊曲翻新調,扯碎狀元袍,脫卻烏紗帽,俺唱這道情兒歸山去了。
這就是板橋所要訴求的重點,他要所有在名利場中打滾的人,掙開名韁利鎖的束縛,體悟蝸角虛名兩頭空的真諦,帶著清風皓月,倘佯於山水田野之間,享受那與世無爭的生活情趣。
文魂
文學創作,首重「情」字,文學作品中能夠有血有淚,有笑聲有汗水,全在於情之一字的揮灑,所以大凡好的文學創作,我們不能用理性衡量,而應以感性欣賞。只有感性,才能賦文學以生命;給作品以力量。有血有肉,有生命,有靈魂的作品,才算得上好作品。也只有好作品,才能發人深省,感人肺腑,迴腸蕩氣,賺人熱淚。
提起中國文學,大家都知道唐代的詩、宋代的詞、元代的曲、明代的小說,都是登峰造極之作。宋詞是唐詩的演化,元曲又是宋曲的演化,都是文學表現格式與格調的遷流。
文學表現格式與格調的流變,是為讓創作者的情感更能表達,更易抒發,更好揮灑,是文學創作者尋求情感解放的必然過程,也是文學薪傳過程,求新求變的必然發展。無孰優孰劣之分,無孰強孰弱之別。
長江萬里歸帆,西風幾度陽光,依舊紅塵滿面。
夕陽新雁,此情時拍闌杆。
楚雲飛滿長空,湘江不斷流東,何事離多恨冗。
夕陽低送,小樓數點殘鴻。
數聲短笛滄州,半江遠水孤舟,愁更濃如病酒。
夕陽時候,斷腸人倚西樓。
江序遠樹殘霞,淡煙芳草平沙,綠柳陰中繫馬。
夕陽西下,水村山郭人家。
這是元朝吳西逸《天淨沙‧閑題》中的四首絕妙好詞,作者在斜陽殘照中,觸景生情,感懷人生的聚少離多,慨嘆「人事已全非,江山依然舊」。這種心緒,也許出自作者的多愁善感;也許是作者歲月蹉跎,大有「少年已白頭」的哀愁吧!
平淡
所謂「怕黃昏又近黃昏」,人過中年,就像太陽逼近西山,雄心壯志已消減,挺拔英姿漸不見,猛然回頭,赫然發現:「塵滿面,鬢如霜」,百般心緒,萬種閒愁,一一襲上心頭。
難怪吳西逸在夕陽斜照的情境下,看到了「長江萬里歸帆」,會感嘆「依舊紅塵滿面」;看見「楚雲飛滿長空」,會嘆息「何事離多恨冗」;看見「數聲短笛滄州」,會悲嘆「愁更濃如病酒」;看見「江序遠樹殘霞」,會羨慕「水村山郭人家」。吳西逸的詞,看似寫景,其實寫情,一唱三嘆,當然讓人動容。
悲風成陣,荒煙埋恨,
碑銘殘缺應難認。
知他是漢朝君,晉朝臣。
富貴如雲,榮華如煙,到頭來名與利都成笑談。板橋的《道情十首》也好,吳西逸的《閑題》也罷,重要的是:人應活得清淨無憂,純樸無愁。
無愧最安,平淡最甜。碑殘銘缺埋恨,悲風荒煙成陣,誰管他是漢君晉臣!寄語「英雄豪傑,政壇精英」,名利竟如何?歲月蹉跎,何苦比強爭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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