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食事】尚未成功的綠色革命 向大地借神蹟

撰文/鄭俊平

九七○年,第一個以農業學家身分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柏洛格,在挪威奧斯陸的獲獎演說中,痛陳饑荒發生乃是人類文明的恥辱與罪惡,並且期待當時他主導的農業改造運動能夠憑賴科技昌明日盛之助,在二十世紀達成世界上每個人都擁有「一日之麵包」(Daily Bread)的基本需求。

那個年代,也正是這場被稱做「綠色革命」的農改運動高峰。

神奇種子屢創豐收

首先是墨西哥,一個四○年代仍需進口一半以上自用糧食的國家,在一九六四年已有餘裕輸出五十萬噸的小麥。

在印度,新任的農業部長蘇曼尼(C. Subramaniam)在一九六六年銳意引進一萬八千噸由墨西哥來的小麥種子。播種次年,印度國內收成了一千七百萬噸的小麥。由於過去最好也只有年產一千兩百萬噸,該年暴增的產量甚至讓人們手足無措,印度旁遮普(Punjab)省的所有學校被迫暫時關閉,每間教室都移作大豐收季的應急倉庫。

而菲律賓則於一九六三年成立了「國際稻米研究機構」(IRRI, International Rice Research Institution),該機構發展出的「IR」系列稻米品種被喻為是「神蹟米」(Miracle Rice)。神蹟米在十年間平均提高了東南亞國家每公頃稻米的平均產量至少二點五倍以上,栽種神蹟米的面積也增加了兩千倍。

像赤道帶上的印尼,原本平均每公頃產量一點八噸的稻田,在引進了由菲律賓研發的新品種後,產量就快速提昇到五噸以上。

這些結合專家心血,能夠抗病蟲害的高產量品種(HYV, High Yielding Variety)種子,遍地奇蹟似地在許多國家結出了一田田豐實的榖穗。當時的國際開發機構(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的主持人高德(William S. Gaud)在這場糧食增產的榮景中始喊出了「綠色革命」一詞,後來便成為歷史的要言。

糧食危機依舊存在

然而,綠色革命在六○年代末期旋風式的成功,並沒有如柏洛格預期般邁向全面勝利,饑荒,依舊存在。柏洛格在諾貝爾獎典上慷慨陳詞的聲音已經三十年過去,現年已屆八十六歲高齡的他,當年的呼籲和企盼至今仍沒能實現。

國際糧農組織(FAO, Food Agriculture Organism)的統計顯示,世界上仍有超過八億人口是處於飢餓,或是長期缺乏基本營養需求(Undernourishment)的狀態下。背負著超過六十億人口數目壓力的地球村,現下已經有人在挨餓,未來更增食指浩繁,所謂的「糧食安全」是否無虞仍不樂觀。

儘管綠色革命看似帶給人們一個飽肚子的願景,一九五○到九○年間,全球榖物產量增加了近兩倍,每個月以百分之二的速度增產;但根據統計,自九○年代以後,這些神奇種子的魔力似乎耗盡,不管是米或麥的增產率都已開始低於人口的成長率,年增產率跌到百分之零點五左右。

而對如柏洛格這班在農業改革起飛時期自許「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英雄們,更難堪的一點是:隨著生態環保的反省議題興起,綠色革命不再是對抗饑荒的偉大行動,而是必須重新論斷功過的歷史問題。

儘管當年幾個大力支持農改的國際金主如福特基金會(Ford Foundation)、洛克斐勒基金會(Rockfeller Foundation)、世界銀行(World Bank)等,依然以糧食增產趕不上人口膨脹的數據強調綠色革命過去的貢獻不容抹殺,未來的腳步更不能停歇;但是就連在綠色革命中心地的印度或菲律賓,環境及生態的破壞卻一再成為當地反對高產量農改人士的現實舉證。

去年,國際糧農組織亞太區的代表柯恩(Obaidullah Khan)也公開指出,綠色革命的農業模式成本日趨昂貴,產能卻漸走下坡。「我們非得要改變綠色革命的作業模式,儘管我們還不完全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柯恩說道。

二次綠色革命前景未明

在僅有全球百分之七可耕地卻得餵養世界上百分之二十二人口的中國大陸,糧食危機自然是國家永續發展的重要議題。中國的基因工程團隊也刻正栽培一種叫F1的「超級混種米」(Super Hybrid Rice),希望它能夠在二○○八年達到現有產量兩倍以上。

而對於這波以生物科技為號召的全球第二波新種子育成行動,反對聲浪也自第一次綠色革命的教訓中匯聚而來。

歐盟國家的消費者就對扭轉天然基因食品感到不信任,甚至已研擬法令限制這類食品的進口門檻。

印度的反綠色革命先鋒人物席娃(Vandana Shiva)博士則形容,這波新的種子是經濟強權對第三世界的「新殖民主義」手段之一。曾經痛斥綠革「偷走了我們印度祖先種子」的席娃認為,三十年來諸如美國的孟山都(Monsanto)、瑞士的諾華(Novarits)和德國的艾格福(AgrEvo)等農產企業,靠著許多種子專利權賺取大量暴利,現在又言必稱基因改性種子方能解決未來糧食問題,其居心已是昭然若揭。

問題回到基因工程到底是不是未來農業讓全人類吃飽的最後曙光,雖然也有樂觀者如柏洛格仍然認為,新的方式和過去以配種雜交方式育成的種子本質上都算是基因改造,抵制基因食品的輿論不會持續太久,但正反雙方論戰的烽火至今仍然熾烈。

在眾口評斷綠色革命功過,躊躇未來糧食著落的時代當口,或許整個世界村還須思考的是柏洛格當年「一日麵包」的願景,究竟還有那些地方出了問題?是人口膨脹過速?是財富不均?還是自相殘殺的戰亂仍頻?

當人類已無法純靠自然的地力產出而能飽食,或許先該反省是否已失去了享用榖實的尊嚴。

想起當年,柏洛格首次由墨西哥轉運高產量種子到印度時,過程中一再遭到邊防官員的阻撓,心急如焚、心繫飢民的柏洛格幾乎徹夜難眠;他回憶道:「好不容易排除萬難運出種子,幾個小時後我卻又在睡夢中被驚醒──當印度和巴基斯坦開戰的消息傳來……。」

人為的災禍,總是暗淡了歷史,也暗淡了那場從土壤中發芽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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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非洲的衣索比亞則是著名的綠色革命代表作,這個早年常用於代言非洲飢荒災難的國度,在綠色革命後已成為一糧食出口國家。
[Not a valid template]↑ 無能進入難民營的阿富汗難民,僅能用枯枝與撿拾而來的有限塑膠布,隨處搭建成尚不足遮風避雨的克難營地,或是往地下深鑿,上披防雨布形成勉可擋風的半穴居居所。
[Not a valid template]↑ 甫被遷移至四十六哩難民營的十幾戶阿富汗人家,正卡車上卸下隨身的家當。
[Not a valid template]↑ 以稻米耗竭水資源的惡果為例,精耕細作、一味追求高產、不顧生態平衡的第一次綠色革命農業模式,到了今天確實有全盤檢討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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