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黃仕傑
每次帶領親子觀察活動時,總能找到許多生物,就算天氣不好沒有昆蟲,也能把植物或環境講得很有趣。許多家長在課後最喜歡問我:阿傑老師是生態相關科系畢業的嗎?不然怎麼能在大自然信手捻來都是有趣的事物,把找到的生物都說得很有趣;就算是有毒的毛毛蟲,也能用最安全的方式,讓每個人知道該如何面對與接觸?
每當想著這個問題,心裡就會浮現一個小孩,拿著塑膠袋與鐵絲、樹枝自製的捕蟲網,蹲在路邊想辦法撈蝴蝶、蜜蜂,爬到樹上找尋各種躲藏在樹洞中的甲蟲;或是將學校的大頭針彎成鉤子狀,加上縫衣線成為最簡單的釣魚裝備,在山邊溪溝釣螃蟹與蝦子。每天下課後,總是為了採集飼養這些心愛的昆蟲動物,絞盡腦汁製作器材,也用心觀察了解昆蟲的行為,而奠定今天所有人看到的基礎。
都市野孩子
小學時家人並不喜歡我玩蟲,總覺得這是不務正業,未來是沒有出息的,加上許多家庭問題,所以童年並不快樂,直到國小四年級父親經商失敗,我被送至母親居住的地方「六張犁」,小學到國中人生最精華的三年就這樣展開。
當年的六張犁算是台北市的邊陲,母親住的地方靠近第六公墓,學區是大安國小與芳和國中,只要跨過第六公墓就能到達台北醫學院,鄰近的信義計畫區才剛重劃完成準備建設,這裡的特色就是靠近夜總會。每天與弟弟、同學沿著臥龍街走至學校的路上,左邊的山坡是滿滿的墳墓(第九公墓)。
大概是太常搬家,小學四年級之前就搬了三次,於是適應力與交友能力變得特別好,很快在住家樓下認識一群同儕,而且剛好都是生態同好,熟捻後開始分享各自的情報。他們訝異我從台北市中心搬過來,怎麼會知道那麼多昆蟲的事,而且還有許多在當年獨門捕捉昆蟲的方式與工具,雖然這些個人自創或模仿的工具有時沒那麼好用,但對於那個時空的我們來說,無疑是神兵利器了!從同伴口中得知旁邊的山上幾乎什麼都有,於是我這個來自都市的野孩子,找到最佳揮灑能力的環境。
武功祕笈
要搬到這裡之前,原先就讀的是長安國小,當時班上有一位同學跟我有相同興趣,喜歡養各式各樣的生物。有天他向我展示一本昆蟲捕抓飼養書籍,是日文翻譯書,有許多昆蟲照片與示意圖,隨即表明希望可以使用交換的方式取得該書,同學說想要我才剛到手的巴西火龍(蠑螈的一種),當下不假思索馬上答應交換,雖然翻譯的內容現在看來有諸多錯誤,但在當時就像得到一本絕世武功祕笈。不愛唸書的我努力研讀其中字彙,語意不明的也會想辦法按圖索驥而融會貫通,無奈在市區中,可以施展書中所學的地方寥寥無幾。
到了六張犁之後,開始依照書上寫的內容與新認識的同伴們分享可以怎麼做,例如準備葡萄、黑糖、酒、醋,長時間的熬煮製成「祕之糖膏」,書上寫只要塗抹在樹幹上,對鍬形蟲與獨角仙具有神祕誘集力,但經過多次實驗,只有螞蟻、蟑螂、蝴蝶、虎頭蜂會靠近取食,最棒的一次是來了金龜子。
雖然效果不如預期,但我還是不斷地調整配方與比例,企圖證明這本書真的是最厲害的武功祕笈,後來同伴的一句話點醒了我,那個祕之糖膏的配方應該是在日本才有用,對台灣的昆蟲可能不太適合,我才慢慢釋懷。
嘉興公園大水池
距離學校大概五分鐘路程的嘉興公園,應該是週六半天我跟同伴最愛去的地方,因為那裡有個人工大水池,深度大概只有到大腿。本來是想在這邊釣魚,但是發現這裡更多的是水生昆蟲,很多從外觀根本無法分辨的昆蟲,有的細長像樹枝,有的呈現乾枯樹葉,直到他們開始移動才發現是六隻腳的昆蟲。當時把樹枝外觀的稱為水螳螂,因為他的一對前足跟螳螂一樣特化為捕捉足,另一種則是像樹葉的紅娘華。
我真的已經記不起當時從哪裡知道那麼饒舌的名稱,是當年那本武功祕笈,還是同伴告訴我?但認識這些水生昆蟲後,我就開始認真地觀察與思考,為什麼他們能在水中生活,而一般的螳螂丟下水會死掉?結果發現他們相差太多!雖然都是六隻腳的昆蟲,第一對足同樣特化成捕捉足,但螳螂的嘴跟人一樣,使用咀嚼的方式進食,水螳螂則是類似使用吸管吸食的方式進食。而呼吸方式的差異更是神奇,螳螂主要的呼吸位置在腹部側面的氣孔,但水螳螂則是利用特化的尾毛協助換氣(有點類似忍者躲在水中使用竹管換氣的狀態)。
後來發現這裡也有負子蟲、和水生甲蟲——龍虱,當時我真的很愛飼養,都會抓回家放在陽台的水族缸中,看到他們在裡面游水、捕食,很有成就感。但沒注意到,這些水生昆蟲其實不只水陸兩棲,成蟲後是有翅膀的,而且飛行能力相當好,最後愈養愈少,因為都飛走了。
回頭看富陽
三年後,升上國中一年級,我的奶奶從美國回來將我接回市中心,每天在野地到處跑找蟲的日子就這樣結束,回到面對學校課業的生活。因為不愛念書而早早出社會,直到二十一歲從金門退伍,後來遭遇工作傷害,右手斷了四根手指,成為身障人士,幾年後因緣際會再度重拾對昆蟲的興趣,也因此發展出各種不同的專長。
當年不愛唸書的小孩,成為十多本科普自然觀察書籍的作者;跑遍世界各地的雨林,拍攝各種珍稀動植物的原棲地生態照;成為外景節目主持人並入圍金鐘獎,到現在還努力在生態保育議題持續行動與付出。如果不是小時候在六張犁住了三年,開啟對於生態觀察的視野,今天的我會是什麼樣子?
回想起小時候的種種,開始舊地重遊,當年找到土虱與鱔魚的水溝早已封蓋,警衛亭也已撤除,飛滿蝴蝶的苗圃已變成有管理的別墅區,嘉興公園因重新整建成為具有地下室停車場的都市綠地,臥龍街的亂葬崗(第九公墓)也變成美麗的福州山公園。第六公墓一如往常,但生態早已不復當年,畢竟原有的森林環境都因開發而消失,環境棲地沒了,這些生物也無法存活。雖然舊地重遊景致不在,但那段時間在這裡所汲取的經驗與養分,正是我再回到生態世界並熱血滿滿最重要的能力泉源。
所幸,現在的「富陽自然生態公園」,因當年是軍方的聯勤彈藥庫,長久的軍事隔絕,保留了完整的低海拔森林與生態樣貌,將當年我在這個區域所有的環境濃縮在公園中,也讓我能隨時帶著想要親近自然的朋友,感受最好的都市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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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由翠綠的富陽自然生態公園望過去是作者從小遊玩抓蟲的第六公墓、回教公墓,後方即是繁華的信義計畫區。(攝影/劉子正)
[Not a valid template]↑ 作者拍攝刺蛾。(攝影/劉子正)
[Not a valid template]↑ 正在吸食花蜜的地圖蝶。
[Not a valid template]↑ 富陽公園有豐富的自然生態,成為附近居民體驗「森呼吸」的重要場所,也是作者現在能隨時帶著朋友親近自然、感受都市綠意的好去處。(攝影/劉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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