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樹之間】社區林業 生態與生計共存的保育經濟

撰文/潘美玲(經典雜誌文稿召集人)
攝影/劉子正(經典雜誌資深攝影)

狹長的島嶼驅車南行,四小時後逃離了北部低溫,沐浴在南台灣豔陽的懷抱。跟著解說員走進墾丁社頂自然公園步道左方的安靜祕境,一顆閃著金光的黃金蛹赫然在目,瞳孔慢慢聚焦之後,發現樹幹上有更多的「黃金」!原來這是即將破繭而出的大白斑蝶,牠所棲居的爬森藤,對其他生物而言是有毒勿近,但這植株反而形成了牠的保護網。

發現大白斑蝶的解說員,帶著一種在地人的驕傲,欣喜地向我們介紹:「大白斑蝶飛得很慢,有一次我拿了一坨衛生紙在那邊飄呀飄地搖動,牠竟然以為是同類,慢慢地飛了過來,因此又被我們稱為大笨蝶。」

屏東墾丁社頂自然公園的生物多樣性是隱藏版的自然寶藏,地質也相當特別,有高位珊瑚礁群,顯示數百萬年前這裡是在深海裡,以及一處一百四十公頃的珍貴毛柿林,每日傍晚在大草原現身的梅花鹿,更是全台灣少數自然復育的重要基地,吸引眾多遊客遠觀欣賞。社頂也是全台唯一一處日夜間都有解說導覽的國家公園,除了入園人數做總量管控,一個解說員最多只能帶十五名遊客,質量上做出適當安排,深度的生態旅遊品質更屢獲國家環境教育獎及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的肯定。

人與自然和諧共榮,接近完美的生態典範,然而,在這陽光的表面下,很難想像,三十年前社頂曾經出現激烈的官民衝突,帶頭抗爭的正是眼前這位穿著綠色解說背心、幽默和藹的蔡正榮。

從抗爭到共存共榮

一九八四年,台灣成立第一座國家公園,墾丁的社頂部落正位處這個指定國家公園的核心區域,蔡正榮當時兩度擔任墾丁里里長,帶著居民從南到北抗爭不合時宜的法令,反對墾丁國家公園的管理。

成立國家公園應該是一件美事,為什麼反抗?

來到離入口處不遠的解說點「湧泉」,蔡正榮說故事般地娓娓道來:媽媽曾在這裡洗衣,他也曾跳進這裡洗澡,童年時期在附近養豬、抓青蛙、撿樹上掉下來的毛柿、蕃石榴,滿山的昭和菜(山茼蒿)是他最愛吃的青菜,「現在數量少,味道也都不一樣了。」他若有所思地遙指了一下遠方,曾經是工寮的生活場域。

根據墾丁國家公園土地分區使用管制,社頂部落屬一般管制區,且多為國有土地,社頂部落被林班地、事業用地或保留區所包圍,既有狩獵、伐木、畜牧等產業活動受到高度限制。

從蔡正榮的親身經歷,才更清楚地了解社頂當地居民為什麼反墾丁國家公園。原本自己的家園,一夕之間被強制徵收劃設國家公園,變成別人的財產,過去的生活記憶被迫一下子消失在眼前,在法規的管制下,原先的農耕採集生活困難,更甭談對房舍限建限修的種種限制。

「國家公園以保育為主,卻完全不顧人民死活!」是遭受到的最大批評。當年劍拔弩張、帶頭抗爭的他,之後卻獨排眾議地與公部門合作,成為夥伴關係,而這個轉折也曾讓他揹負了「國家公園走狗」的罵名。

二○○六年,屏科大森林系教授陳美惠進入社頂社區,與蔡正榮挨家挨戶登門造訪,誠懇地傾聽溝通,逐一把居民的心結打開,藉著「社區林業」理念,以生態旅遊為策略的實踐,將社頂的核心資源轉化成生態解說遊程,希望為當地居民生計找到另線生機。

從生態旅遊而林下經濟

根據二○一五年第四次全國森林資源調查,台灣森林總面積共有二百一十九萬七千多公頃,覆蓋率超過國土的六成以上,其中百分之八十為國有林地,對森林的利用從早期的大量伐木賺取外匯,到今日接近封閉式的保育,「不動山林」為最大原則。二○○二年開啟的「社區林業」計畫是台灣林業政策的嘗試轉型,由林務單位授權,邀請社區居民共同參與自然資源管理,並以「生物多樣性保育」為核心價值,「森林永續」為最終目標。

今日的社頂自然公園每年吸引一萬多名遊客預約生態旅遊,社區無償巡護及環境監測,十餘年來每月達二十五天從未間斷,虎皮蛙的保育行動令當地人津津樂道。透過把家鄉之美介紹給外人,居民的自信與認同感日增,社區與公部門建立起和諧互助的夥伴關係,這是當初雙方火爆對決時,所無法想像的。

社區林業(Community Forestry)一詞,是一九七六年聯合國農糧組織(FAO)為促進當地社區發展林業而首次引進。雖是一項林業計畫,但印度林學家捷克.威士托比(J.G.Westoby)曾指出:「林業不是一個關於樹木的問題,而是一個關於人的問題」。

推動這樣的生態旅遊計畫,首先必須進行當地自然資源的調查盤點,訓練在地解說員,建立居民對家鄉的認同。當年跟著計畫蹲點的屏科大學生林志遠,計畫結束後仍不離不棄,留下來成立里山公司繼續輔導陪伴,整合周遭十一個社區,以凝聚人為第一要務。社頂部落的民風剽悍、社經地位較弱,他所要處理的不只是資源的分配,社區之間複雜的人事關係,才是他最大的挑戰。

「如果台灣最南端的社頂做得到,其他社區有什麼理由說自己做不到?」曾是地方頭人卻轉了一百八十度大彎的蔡正榮這麼說道。

自社區林業計畫開啟迄今(統計數字至二○一七年底),全國有超過九百三十個社區參與,其中七成以發展生態旅遊為目標。雖然有學者認為台灣的社區林業很難成功,因為政府與民間始終處於不信任的對立立場,然而社頂部落生態旅遊的成功卻是打了一劑強心針。

社頂部落生態旅遊的從無到有,到成為國內生態旅遊的典範,背後的靈魂人物正是勤跑田野現場、很接地氣的屏科大教授陳美惠,素淨樸實、說話不拖泥帶水,小時候的志願是做一名公務員,但這個「公務員」要的並不是錢多事少離家近,只圖穩定薪水的安定生活。她說自己生長在台南麻豆鄉下,從小就看到農人非常辛苦,時常處於弱勢,她發現除了政策,他們更需要農業科技的協助,因此希望自己當一個可以幫得上忙的農政人員。

透過高考進入公家機關(林務局、文建會等)當了十一年的公務員,但最後選擇進入大學任教,因為她知道政策執行的順利與否,「橋梁」的角色很重要。「老實說,政府與民間的關係一向不是很好,我當過公務員,所以懂得如何轉換立場與民間溝通,進入大學除了可以培養接棒的年輕人,也是一個很好的知識平台。」

台灣的森林資源豐富,過去以犧牲環境換取伐木經濟利益的手段被嚴厲譴責,但今日若只談保育,完全不顧山村經濟,其實也是一種很不負責任的做法。社區林業是台灣另一種山林利用的作法與思維,一種新的保育經濟,例如生態旅遊、林下經濟都是社區林業的策略與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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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林業的轉型——社區林業】

社區林業(Community Forestry)一詞,是1976年聯合國農糧組織(FAO)為促進當地社區發展林業而首次引進。台灣在2002年由林務局開啟的「社區林業」計畫,最早的名稱為「社區林業居民參與保育共生計畫」,社區林業以社區為主體,透過培力社區參與自然資源經營,政府與民間成為夥伴關係,追求環境、社會與經濟,三方的平衡發展。這個社區與森林經營單位協同的計畫,與2010年的里山倡議,早近期台灣的農村再生、社區營造都做出呼應。

自2002年至2017年底十六年間,全國有超過九百三十個社區參與社區林業計畫(共計二千三百個計畫),其中原住民社區占了三分之一,生態旅遊、林下經濟都是社區林業的策略與方法。

國家的林業方向從過去的利用(大伐木時代)到保護(保育聲浪高漲),今日則以著重環境意識的林業經營,與民眾共同管理山林,這也是國際林業經營的潮流與未來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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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由六龜居民組成的十八羅漢山解說隊,帶領遊客頭戴安全帽,走訪十八羅漢山的隧道景點,此為大伐木時期運送樟木的重要通道。
[Not a valid template]↑ 屏東社頂公園復育區中的梅花鹿,目前共有兩千餘隻,經飼養後再予野放。
[Not a valid template]↑ 大榕樹的氣生根貫穿珊瑚礁石,高位珊瑚礁是社頂公園最特殊的地質景觀,顯示百萬年前此地曾為海洋。
[Not a valid template]↑ 林下養蜂產值高,南投蓮華池林試所實驗養蜂場,豐富的林相,成為蜂群最佳的樹蜜來源。
[Not a valid template]↑ 潘宗儒(右)在屏東高士部落從事林下段木香菇養殖。
[Not a valid template]↑ 圖右方為屏東霧台鄉大武部落,八八風災後唯一一處原村重建的原民社區,圖左方是當年土石崩塌的山林一景,災後居民期盼能以生態旅遊、林下經濟重新站起。
[Not a valid template]↑ 社頂公園的毛柿林從日治時期迄今已逾百年。因經濟目的種下,為保育而留存,見證了人對自然價值觀的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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