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著/經典雜誌
一九九四年在泰國曼谷舉辦的世界佛教大會會議中,當國際學者提到「佛陀出生在印度……」,尼泊爾學者立刻提出嚴正聲明:「佛陀出生在尼泊爾!不是印度!」此舉猶如當頭棒喝,打破了多數佛教徒牢不可破的「佛教即印度」的刻板印象。
那一瞬間的觀念翻轉,至今印象深刻,而那恰好是我(黃英傑)第一次應邀出席世界佛教大會與世界佛教青年會。
尼泊爾才是世界佛教的源頭
從我大學開始逐年翻譯完成的二十六本西藏佛教專書之中,二十世紀最偉大上師之一薩迦茶派法王‧究給赤千仁波切(1920~2007A.D.),在《藍毘尼園的故事》一書指出,《根本說一切有部律‧雜事分》中佛陀所說降生、成道、轉法、涅槃等四大佛弟子必須朝禮的聖地,以誕生地藍毘尼園最為重要。如果沒有佛陀降生娑婆,就沒有所謂的降魔成道、轉動法輪等事蹟。因此,確實是如尼泊爾學者所申明的,尼泊爾才是世界佛教的源頭。
懷抱著對佛教祖源的嚮往,以及拜見長老、上師的熱切心情,自一九九一年起,我於往來印度求法的行程之間,總是會刻意選擇經過尼泊爾多盤桓幾天。二○○一年,薩迦法王的親教師——堪千阿貝仁波切(1927~2010A.D.),在加德滿都創辦了國際佛學院(International Buddhist Academy),邀請我前往擔任翻譯與學習經論,經年反覆來去,迄今算算少說二十多次,尼泊爾的宗教、風土民情之於我更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和理解,這些經驗,我也樂於和對尼泊爾有興趣的法友、弟子們分享,因此忝為友人口中的尼泊爾達人,內心其實深感榮幸!
雖然尼泊爾是佛教聖地,然而一般台灣人對尼泊爾還是很陌生的。在我就讀博士班申請千里馬計畫時,當年國科會(現在的科技部)網站上,連尼泊爾這個國家的選項都沒有!還是我打電話去要求新增,爾後計畫通過審查,才有了二○○六年在加德滿都大學的一年期海外研究,我因此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公費前往尼泊爾取經的台灣學者。
尼泊爾到處都是千百年歷史以上的宗教聖跡。一次,在首都加德滿都郊區的火葬場聖地巡禮途中,一個臉上塗滿白灰的印度教苦行修士薩都(Sadhu)來與我攀談。雖然他的裝扮與行止,與漢族文化理想中的道貌差距甚遠,但旅行在世界任何角落,對每一個偶然相遇的追求更高靈性境界的心靈,我的內心總是隨喜、歡喜的。
看我身穿西藏佛教在家居士的法袍,這位看似世外高人的修士,出乎意料地以印度腔英語說道:「歡迎來到電影小活佛的拍攝場景!我們尼泊爾佛教的特色,就是不分印度教與佛教!」可我心知肚明,印度教將佛陀視為毘濕奴(Vishnu)神十大化身的第九位,卻絕口不提佛陀的法教,並將佛陀定位成迷惑、試煉印度教徒信心是否虔誠的反派角色。收編佛陀卻否定其教法,這種「印度教與佛教不分」的觀念本身就是一種傾斜的區分法,也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佛教傳播的驛站
尼泊爾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窮、髒、亂。台灣遊客經常發出這樣的疑問:信奉佛教的國家怎會如此?我想很少人知道,自一七六八年起,統一的尼泊爾王國就宣布以印度教為國教,並驅逐西方傳教士,禁止宗教改革,成為全世界唯一印度教國家,歷時長達二百三十九年;一九六二年更進一步直接入憲──「尼泊爾是印度教王國」。
直到二○○六年的尼泊爾議會,才廢除印度教為國教條款,走向政教分離的世俗國家。即使如此,現今仍有近九成的尼泊爾人信奉印度教。所以,雖然佛陀誕生在尼泊爾,但尼泊爾卻不是佛國!而這令人遺憾的消息,其實已經是幾百年前的老故事了。
嚴格來說,漢地對尼泊爾佛教的認識與研究,遠不及印度佛教。佛教在此地,歷經了印度孔雀(Maurya)王朝、笈多(Gupta)王朝的長期薰染,曾經興盛一時。五世紀時的釋迦族高僧佛陀跋陀羅(Buddhabhadra,359~429A.D.)是最早造訪漢地的尼泊爾高僧之一。他大約在東晉義熙四年(408)到達長安弘傳禪學,譯有《華嚴經》、《摩訶僧祗律》等十五部一百一十七卷的佛經。
值得一提的是,在八世紀西藏佛教發展的重要時期,許多推波助瀾的關鍵性助力皆來自尼泊爾王國。寂護(Shantarakshita,792~762A.D.)、蓮花生(Padmasambhava,717~775A.D.)受藏王赤松德貞(Trisong Detsen,742~797A.D.)迎請,經尼泊爾進藏弘法,成功排除苯教障礙,樹立佛教法幢。這三位就是西藏佛教史上赫赫有名的師君三聖,可以說,他們翻轉了西藏的歷史,使致佛教在西藏獲得決定性的發展。
尼泊爾的喜瑪拉雅山區本來就有許多雪巴(Sherpa)、達芒(Tamang)等舊藏族,一九五九年後的變局,造成更多西藏人聚居於此。而很多台灣人來尼泊爾,大多都和我有一樣的原因,是為了尋訪或親近西藏上師,因此之故,可能造成了一般人的誤解而有尼泊爾佛教鼎盛的錯誤印象,其實那盛況早已鐘鼎毀棄,徒留歷史陳跡供後人憑弔罷了。
做為印度佛教傳往漢地與西藏的中途站,尼泊爾在公元九世紀後,由於伊斯蘭教一再侵擾印度次大陸,造成印度、孟加拉等地佛教徒向北喜瑪拉雅山區遁逃,反而使尼泊爾佛教盛極一時。然而這盛況有著濃厚的過渡期色彩,隨著伊斯蘭教瓦解北印度那爛陀寺、超戒寺等幾個佛教主要大僧院,尼泊爾僧團過去幾世紀以來極為仰賴的,與印度佛教之間的緊密臍帶,就被剪斷了。這導致十二世紀初期的尼泊爾佛教出家僧團嚴重弱化,繼而步入衰頹之境。到了十二世紀末,馬拉(Malla)王朝將過去對佛教寺院的大部分贊助轉到印度教,更加促使尼泊爾佛教的沒落伊於湖底。
一三四九年,伊斯蘭教入侵加德滿都河谷,將當地古老寺廟遠古以來積累的財產掠奪一空,也摧毀了所有佛像,佛教至此已經奄奄一息。外患加上內憂,馬拉王朝的賈亞斯蒂提王(Jayasthiti,1382~1395A.D.),積極地以正統印度教徒自居,迫使殘存僅剩的佛教僧人全部還俗,使得原本就已式微的佛教出家寺院體系,終於在十五世紀初中葉後的尼泊爾徹底消失。這裡要強調一個重點,是的,尼泊爾佛教完全失去獨身不婚的出家傳統已經長達五百多年了!
面臨試煉的天堂
三十三年前,我(安培淂)頭一次造訪尼泊爾,真覺得這國家是個天堂。遍地垃圾的髒破街道、充斥眼簾的貧窮景象──這些會衝擊初訪者的事物,我都不介意。對當時年輕又天真的我來說,這些「破敗」甚至是充滿異國風情的特色,絲毫無損我對這地方的觀感。
後來,我又重訪尼泊爾多次。面對明顯的貧窮和破敗的街頭,我卻不再能無礙於心了。多年遊歷所謂的「發展中國家」所累積出來的經驗,讓我能看出:即使在這些國家之中,尼泊爾仍落在後面,人民的生活水準比起我三十多年前初訪時,幾乎沒有什麼提升。
二○一三年尼泊爾的國民人均GDP只有六百九十四美元,還低於鄰近的巴基斯坦、不丹甚至孟加拉,有四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貧窮線以下。今年四月二十五日與五月十二日的兩次恐怖地震,先後發生在北部兩個不同地區,無疑讓悲慘更雪上加霜。
這兩次地震都是淺層地震,深度分別只有十五公里和十公里;芮氏規模分別達到七點八和七點三,整個南亞地區,從西藏、印度到孟加拉都可以感受到明顯震動。儘管大震對尼泊爾的重創很難確切計算,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對這個一窮二白的國家來說,要應付這麼巨大的緊急災難,接下來肯定會有相當大的困難。
尼泊爾急需各方伸出援手,然而,我在地震發生一週後抵達,卻看見國際機場的停機坪上屯積著大量援助物資,還在等待海關清點放行。即便在國家如此危難之際,政府還是堅持關防規矩不能逾越、官僚程序不能省略。不必多說,這讓無助的本地人民感到憤怒,援助組織也綁手綁腳,難以提供當下需要的效率與迅速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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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佛陀在菩提樹下頓然開悟,因此藍毘尼園內的菩提樹也被世人稱作聖樹,朝聖者絡繹不絕。(攝影/王嘉菲)
[Not a valid template]↑ 斯瓦揚布納特佛寺(Swayambhunath Temple)廣場前,地震後斷垣殘壁,僧侶懷中抱著一尊佛像,視其為心靈依歸。(圖片/美聯社提供)
[Not a valid template]↑ 好幾起大震及餘震,導致大量災民只能暫時棲身於戶外帳棚。(攝影/安培淂)
[Not a valid template]↑ 地震後許多村子的建築房舍全毀,一位小男孩不但露宿在外,還需要到遠處採集樹葉來照顧羊隻。(攝影/安培淂)
[Not a valid template]↑ 慈濟捐贈新制服、鞋襪及課本給貧困學生,衣商為他們量尺寸,確保服裝合身。(攝影/蕭耀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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