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思熙
子貢在中國歷史上頗有名氣,讀過《論語》的人都知道,他是孔子的得意門生之一,本名叫端木賜,子貢是他的字。子貢很會做生意,也賺了很多錢,是孔子入門弟子中的首富。他雖然富有,卻也非常好學。
一天,他一如往常地跟隨著孔子學習,但覺得累了,想休息幾天,於是向孔子請假說:「老師,弟子每天不眠不休地學習,覺得很累,想休息幾天,請老師准假。」
孔子不僅並沒有准假,而且還對著他說:「人生在世,只要還活著,就沒有休息的餘地與時間,你想休息,怎麼可能!」
子貢驚訝地說:「照老師的說法,那學生是永遠沒有休息的可能了?」
「有啊!」孔子指著遠方的曠野說:「你看到了嗎?那荒草覆蓋的地方,有高高隆起,像覆蓋的碗,又像鼎狀的鬲,那圓圓方方的墳墓,墳墓底下有上寬下窄的棺木,那就是休息的地方,躺進裡面就是休息的時候。」
聽了孔子的一番話,子貢似乎有所感悟地說:「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伏焉。」意思是說:「死」,真偉大啊,真太了不起了,它讓辛苦一輩子的君子,能夠躺下來好好的休息;讓橫行霸道的小人,能夠被『死』所制伏,徹底地倒下。」
對於子貢的感悟,孔子非常肯定,也非常欣慰,說:「賜!汝知之矣。人胥知生之樂,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憊,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惡,未知死之息也。」這段話翻成白話文是說:子貢啊!你總算看透了生與死了,總算對生與死的本質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了。人生在世,每一個人都知道人活著的快樂,不知道活著的痛苦;都知道人老了,體弱多病,滿臉滄桑的疲憊,不知道人老了,不再忙忙碌碌,四處奔波,可以放下一切,過著安逸清閒的生活了;都知道死亡的恐怖與可怕,不知道死亡也是一種解脫,一種最徹底的休息。
上述「子貢倦學」的故事,記載於《列子》一書。
《列子》據傳是由戰國時期列禦寇所撰著。列禦寇是古代道家學派的學者,是當時道家學派著名的代表人物。他的哲學思想與人生態度,都沿襲老子與莊子那種豁達的生命哲學,對於生與死已到達了一種了脫的境界。認為生不足喜,死不足悲,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本來就是自然的法則,生時樂活,死時樂受,就是古代道家學人的人生態度。
《列子》並引用中國春秋後期著名思想家與政治家晏子的名言「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發表感想說:
死也者,德之徼也。古者謂死人為歸人。夫言死人為歸人,則生人為行人矣。行而不知歸,失家者也。一人失家,一世非之;天下失家,莫知非焉。
意思是說:有生必有死,死是宇宙萬物的自然趨向,所以古人認為人死了,就是回家去了。如果說人死了,就是回家,那麼活著的人,就是流浪在外的「行人」了。「行人」浪跡天涯而不知回家,宛如迷途的羔羊,對於這種人,大家都會對他指指點點,批評他的不對。但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迷戀他鄉,不願回家,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批評這是不對的了。
沒有錯,生是死的開始,死是生的趨向。就如同:「有是從無而來;無是有的歸處」一樣,天地萬物,生死相因,有無相依,代謝不住,念念生滅,更何況世事無常,國土危脆,天終究會老,地終究會荒,海終究會枯,石終究會爛,滄海桑田,桑田滄海,宇宙萬物總是在「生滅」中循環,在「有無」中輪迴,在「變化」中運行,在「動靜」中相對,看破了,參透了,就能了生脫死,無處而不自在了。
人之所以有痛苦,有煩惱,是因為有「我執」。我執越重,痛苦越大,煩惱越多,所以佛經裡總是教導世人要「破我執,滅我相」,依順著自然法則,順逆隨緣,讓生活灑脫一點,讓人生自在一點。其實,「諸法本來空寂」,人世間之所以會多事,就是源於人人各執其是的「我執」。「我執」深化了,於是衍生出更多的「是非與對錯」,更多的「愛恨與情仇」;更多的「衝突與殺戮」,更多的「天災與人禍」,這一切,都來自人為的「我執」與無明的「造作」。
《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人類一切行為與造作所產生的事象,如同夢中幻影,水中泡沫,短暫而不實存;像早晨的露水,空中的閃電,瞬間無蹤無影。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成住壞空,生住異滅,生老病死,都是物理的法則,心理的定律與生理的必然。洞澈它,感悟它,破解它,就能認清現象界的奇門與幻術,認清事相裡的無常與法空,既不執著於生,也不執著於死;既不執著於有,也不執著於無;既不執著於我,也不執著於人,了知一切都是緣起而生,緣滅而死,這就是佛經所說的:「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的真諦。把握「緣起性空」的真諦,了悟「真空妙有」的精髓,做到「觀色即空,成大智而不住生死;觀空即色,成大悲而不住涅槃。」所謂大智者,就是上求菩提的佛教智慧;所謂大悲者,就是下化眾生的淑世悲懷。如果人人都能用大智大悲的寬純心態看世界,世界仍然會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的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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