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蕭耀華(經典雜誌攝影組召集人)
2008/5/15 成都 晴
十點鐘搭乘飛機從台北出發,午間兩點三十分再從香港轉往重慶,卡在衛星通訊器材,我在重慶機場折騰到傍晚七點,徒勞無功,一干人遂放棄,改坐車往成都,重慶到成都車程四小時。車經重慶市區,華廈林立,看不出有受地震影響,入夜後,霧濃月朦朧,高速公路兩旁不辨房舍山川,偶爾霧中出現一兩盞人家燈火。途中除了加油和小解外,小型車直往成都奔馳⋯⋯。心中暗忖,災難時變數特多,工作能否順利開展,仍是個未知數。
2008/5/16 成都 晴
大伙兒在討論行程,電視說,汶川的路打通了,但四川地區部分道路仍受管制,另外,汽油也管制,自來水衛生堪憂,包裝水供應緊張。台灣慈濟基金會現時的救援物資尚未完全到位,發放有困難,因有官僚系統的關卡,須要費些時間進行協調溝通,現時有點使不上力,儘管有心有力,暫時還幫不上忙。眾人都很著急,交通車供應有困難,更不要說個人要求一輛四輪驅動以遊走災區,自由攝影。外邊有一千多個團體等候進入災區救援。災難無情,人間有情,通往災區的道路上,看到貼上救災自願者的車輛,大量物資把車裝得滿滿的,總在重大災難時,看見被激發的人類愛心。
成都災區的麥子熟了,也收成了,農婦在田間整理農田,景象安詳。橫臥在田野間的高速公路,車聲隆隆,一輛接一輛,目標一致地往前疾駛,繁忙緊張;與田野間的農民務農景象,形成極大反差⋯⋯。
2008/05/17 成都 霧
在金山鎮的南街上,商店民房倒塌嚴重,災民不敢住進危樓,紛紛露宿街頭,街道偶爾傳來陣陣屍臭味,這樣的味道,喚起我在其他災區的記憶,在「九二一」地震時聞過,在伊朗大地震、斯里蘭卡海嘯的現場,都聞過,一旦嗅聞以後,一輩子也忘不了。在災民收容中心內,來自台灣慈濟基金會的師兄師姐與災民互動,慰問、備熱食,志工們賣力地與小朋友互動,小朋友似乎玩得開心,傳來的歌聲,在災區震天價響;但一旁的大人,卻顯得心事重重。帳篷內,缺水缺電,房子倒了,親人瞬間走了,地震所帶來的重大創傷症候群,似乎已出現在災民身上⋯⋯。
汶川的地震重災區,道路還在搶修中,救災事務由解放軍接管,以空投為主;媒體要採訪不易。僅次於汶川的第二大重災區,什邡市紅白鎮,台灣慈濟基金會仍積極與有關單位協調與溝通⋯⋯。
2008/05/18 什邡市 霧
透過慈濟的努力,終於得以前往次級重災區什邡市。一個從來不輕易掉淚的男人如我,見到眼前種種千瘡百孔的景象,竟然落淚了。
途中,見到推土機、挖土車輛數十台。看到倒塌的帳篷,才知道,原來昨晚深夜一點左右,這裡發生第二次地震,規模達六級,加上大雨滂沱、大風疾刮,空地上堆積的捐贈物資盡濕,恐怕需要一些時日的曝曬。
一旁的空地,被當成臨時醫療救護中心,幾個帳篷權充病房與手術室,「手術房」內有臨盆的災民孕婦,六、七個醫生與護理人員忙著準備接生⋯⋯。一旁休息的產婦中,有位四十五歲的楊啟菊,地震時被壓在瓦礫堆中,被救出以後隨即送來這裡,災後第六天,小嬰兒出生滿四天。
臨時的小兒科「病房」內,坐滿孩子與焦急的父母親,震後衛生條件極差,許多孩子腸胃不適、皮膚過敏、感冒等,孩子們無助的哭聲響徹帳篷區,父母們顯得手足無措,護士長因為體力嚴重透支,工作中竟暈倒了。幾天以來不眠不休一起工作搶救的一群護士,似乎已培養了革命情感,隨著護士長不支倒下,彷彿失去了精神支柱般,忽然情緒有些失控地哭了起來。所謂的患難見真情,在此時此刻,體會最深。
往什邡路上,綿延數十公里的路,盡是碎石土路,救災車隊輾過,塵埃蔽日。越往紅白鎮,災區越是嚴重。放眼望去,山邊、田野、工廠、民房,無一倖免,觸目所及猶如被地毯式轟炸過一般,滿目瘡痍,一片狼籍。遠遠望去,若螻蟻般的災民,在殘垣敗瓦中尋找家當,救援隊在廢墟中努力挖掘,尋找希望;哪怕只是一丁點的希望。
紅白鎮的小學,原來學童有兩百多人,這場突如其來的浩劫,帶走了一百多名孩子,原該是喧鬧活潑的校園,徹底沉寂;陣陣屍臭味取代了孩子天真的笑容,這些笑容,恐怕只能永遠停留在報告欄上的照片裡。
2008/05/20 什邡市 晴
昨天,政府發布消息,說未來幾天恐怕會發生規模六、七級的零星餘震,提醒民眾當心。晚上,住宿地點外頭的紅星路步行廣場上,滿是露宿街頭的人,偌大的廣場,異常喧鬧吵雜。居住附近的楊先生和太太,就在一旁席地而睡,太太抱怨睡不著。楊先生說,這幾天心緒忐忑不寧,精神緊繃,餘震不斷已經使他成了驚弓之鳥,是不是真的地震,早已搞不清楚。地震發生後的創後症候群現象,憂鬱、驚恐、和無盡的悲傷,已在災民心中留下巨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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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災後一週,民眾接獲消息近日內將發生六至七級餘震,紅星路步道廣場上擠滿備受驚嚇的災民。
[Not a valid template]↑ 劫後餘生的災民重返災區,他們在一片斷垣殘壁的瓦礫堆中找尋堪用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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