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旭
半個多世紀前的每個春季，一旦冰雪消融，青草長出，大批的馬幫即行出發，穿越橫斷山脈前往藏區。由於他們的出現，茶葉的潮流，從四川西部的雅安諸縣，從雲南南部的產茶區開始，經過整個橫斷山脈，一直流淌漫延到西藏腹地喜馬拉雅深處，乃至南亞次大陸。這，就是世界上地勢最高最險峻的文化文明傳播古道——茶馬古道。
踏上古道，古道石板上嵌有的二寸多深的馬蹄印歷歷在目，欲說風塵；道旁的瑪尼堆上刻畫著各種神佛像和宗教箴言，幾經滄桑；那些跨越江河連接古道的鐵索吊橋和木架懸臂橋，便是由過往馬幫商隊的血汗錢架設而成的；深山洞穴中、陡岩下、崎嶇的道路旁，時時可見森森白骨；上了年歲的老人喝著酥油茶，用蒼涼的聲音向人們講述著千百年來茶葉入藏的故事……。
馬踏查到，馬馱茶香
馬幫拉成一條直線，逶迤盤桓在山路上，掛在騾馬脖頸上的銅鈴，隨著騾馬的邁步而有節奏地叮噹作響，寧靜的高原山間迴蕩著清脆、悠遠的鈴聲。馬蹄鐵踏在石頭上的聲響則沉悶而厚重。這鈴聲和馬蹄的得得聲，幾乎就是茶馬古道的標識。
馬幫是過去大西南地區特有的一種交通運輸方式。中國大西南區域山高水急的自然條件使水上航行成為純粹的惡夢，山道的險峻崎嶇，根本無法行駛車輛，而西南地區自古又出矮小卻極有耐力的山地馬，這樣，馬幫的徒步運輸就應運而生。
在四川雅安到康定的路段，則由人力背伕無比艱苦地完成茶葉的運輸。在海拔高、多冰雪的路段，由大量犛牛負責短途接力。千百年來，無數的馬幫、犛牛和背伕在茶馬古道上默默穿行。就是他們，如同鮮活流動的血脈，千百年來貫穿起了茶馬古道。
當這些馬幫商旅不辭艱險到達拉薩時，拜謁上層喇嘛和貴族的最好禮物，當然非茶葉莫屬。一般的農牧民眾，更期待以自己的產出，去換取每日必須而當地卻無法生長的茶葉。
據藏族作家茨仁唯色記述，她那從小生活在拉薩的母親一直記得，用刀子將馬幫千里迢迢運來的包裝茶葉的牛皮口袋割開，被久捂著的茶葉清香之氣立即撲鼻而來，裡面就是藏人「嗜此如命」、每天必打酥油茶喝上三、四十碗的茶葉。
酥油茶可說是生活在高海拔地區的藏族一大發明，是藏族人民一天都離不開的主要飲食。茶葉富含高原人們需求的多種維生素和微量元素，它所具有的助消化、解油膩的特殊功能，迅速使它成為肉食乳飲的藏族生活必需品，甚至能避免嘴唇乾裂。
從接觸到內地的茶起，上自王公貴族、喇嘛僧人，下至平民百姓，藏民飲茶成風，嗜茶成性，紛紛爭相競求。到唐末宋初，藏民已普遍飲茶，形成了對茶葉的強烈依賴，因而藏區民眾歷來就有「寧可三日無糧，不可一日無茶」的說法。
酥油茶的製作方法，是將來自內地的緊茶(如磚茶、沱茶類)弄下一塊放入鍋中，久熬成濃汁，把所熬茶汁倒進木製的酥油茶筒，再加入酥油、鹽及其他香料，用一帶葉片的「攪棒」在茶筒中上下抽動，使其水乳交融，然後用一竹籬子濾進木茶碗就可飲用。
因為藏族居住在高海拔地區，多食肉和乳製品，以及燥熱的青稞炒麵——糌粑，沒有茶不行，於是酥油茶成為其主要飲食，從早至晚，幾乎茶碗不離手，每人一天總要飲上十多碗酥油茶，才覺得渾身舒坦有勁。即使上山放牧和遠途旅行，也是懷揣茶碗，隨時隨地打酥油茶飲用。
據說茶葉所具有的醒腦安神功能，有助於僧侶們念經修行。我在拉薩色拉寺拍攝過暫置院裡的熬茶大鍋，有七八口之多，鍋口直徑都在一公尺以上，其中一口內裡有藏文銘文，意為：「超凡享受之聚集，思源無盡之寶藏」，足見其對茶葉的珍視。
在藏區，茶葉最大的買主就是喇嘛寺。這亦為茶馬古道一個突出特色——遍布茶馬古道沿途各地區的藏傳佛教寺廟，成為藏區最大的貿易公司，寺廟派出了大量的人去做生意，而寺廟也是茶葉的集散中心。
有一首流傳久遠的康藏南路民歌，真實生動地再現了茶葉的產地和漢藏間茶馬互市輸送的情景：
茶葉最先出在哪裡？
最先出在東邊漢地。
三個漢族子孫種的茶，
三個漢族姑娘採的茶。
雪白銅鍋烘出來的茶，
商人洛布桑批買來的茶。
駿馬和皮毛藥材換來的茶，
馱夫翁塔桑穆馱來的茶。
渡過大江小河的茶，
翻過高山峻嶺的茶……。
一地產茶，一地需茶，於是聯繫兩地之間的茶馬古道便應運而生。某一「物」的發現與需求，往往致使人們組成或大或小的商隊，翻越了萬水千山，年復一年不辭辛勞地往來各地，形成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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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藏區喇嘛是茶葉的最大需求者。據悉茶有醒腦安神功效，有助喇嘛們唸經，年幼喇嘛亦從熬茶開始經歷修行。(攝影/王志宏)
[Not a valid template]↑ 現代公路未及處，仍見古老馬幫穿梭身影，伸臂橋未曾改變，改變的是馬幫規模已不如往昔。(攝影/李旭)
[Not a valid template]↑ 雲南省海一處普洱茶廠，乾燥間裡堆放著成排南瓜形狀的普洱茶餅。(攝影/陳弘岱)
[Not a valid template]↑ 茶鹽皆生活，馬隊途經滇藏交界的鹽井人家，轉運井鹽至順道城鎮。(攝影/李旭)
[Not a valid template]↑ 入藏雪路，艱辛異常，從初春走到初冬，氂牛取代馬隊，茶馬古道的人與事，譜寫成一段段茶香滿溢的傳奇。(攝影/王志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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