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札記】正義總是向強權傾斜嗎?

撰文/王思熙

子.胠篋》篇裡有一段話,很發人深思。那就是「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偷鉤的小盜賊,被抓到了,就要被處死刑;而偷國的大強盜,卻往往成為公侯。一旦成為公侯了,仁義好像就在他們這一邊了。」果真是權勢比人強嗎?果真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嗎?果真是侯門出仁義嗎?果真是仁義總是向權勢傾斜嗎?

同樣的省思,西方聖哲聖奧古斯(St. Augustine)也曾經說過這麼一個故事:
威震一時的亞歷山大大帝率領馬其頓大軍,攻城掠地,征服波斯,擊敗其他亞洲國家,勢力直達印度,他在征伐過程中,曾經擒獲一個海盜,屬下將海盜押解到亞歷山大大帝的面前,亞歷山大大帝嚴厲地責問說:「你好大的膽子啊!居然敢在海上興風作浪?」

海盜面不改色,直視著亞歷山大大帝,回答說:「那你又怎麼膽敢在整個世界興風作浪?我只有一艘小船,所以被稱為海盜;你有一支強大的海軍,所以被稱為皇帝。」

這位海盜說的沒錯,他意思是說,其實我們兩個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我是人單勢薄的小盜,你是人多勢眾的大盜,因為你人多勢眾,可以成為一支強大的軍隊,作為掠奪的工具,所以就稱皇稱帝;就可以威震八方,自詡為蓋世英雄;就可以毫無忌憚地攻打別人的國家,殘殺別人的百姓,盜取別人的資財。這種予取予求的強取豪奪行徑,不僅沒有受到嚴厲譴責,反而受到世人爭相讚頌,這不正是「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的寫照嗎?

春秋戰國時期的墨子,以兼愛非攻為己任,反對暴力與戰爭。他認為,任何戰爭都是以貪婪的野心為起點,以百姓的痛苦為收場。在《墨子.天志下》裡,他曾說了這番話:一個人偷摘了別人的水果,偷拔了別人的瓜菜,大家都說這種行為不對,因為他「不與其勞,而獲其實」,所以應該受到譴責。但相較於發動軍隊,侵略兼併別人的國家,殺害奴役別國的人民,盜取他國的城土珍寶,這種行為比起偷瓜偷菜嚴重得太多了,不僅沒有受到制裁,反倒變成備受讚頌的義師,簡直是豈有此理了。

在〈魯問〉篇,墨子又說:「現在諸侯們,動不動就攻打鄰近的國家,屠殺別國的人民,掠奪別人的財產,還要撰文刻銘,把他的行徑視為豐功偉業,『書之於竹帛,鏤之於金石,銘之於鐘鼎』炫耀於後代。這豈不是善惡不分、是非不明嗎?」

如果諸侯們的這種行徑是對的,那麼請問:一個平民百姓去攻擊鄰居的房子,殺害鄰居與其家人,搶奪鄰居的家禽家畜、糧食、衣服,以及一切值錢的東西,然後還意猶未盡,洋洋得意地命人把過程一一記錄下來,除了向社會炫耀外,也向後代子孫炫耀,你說這是對呢?還是錯呢?如果是對的,那麼這種弱肉強食社會,又會是個什麼社會呢?如果是錯的,那麼,那些諸侯們的燒殺擄掠,為什麼就被津津樂道?而小老百姓的小竊小盜,就被大加撻伐呢?難道諸侯因為有權有勢,他們的燒殺擄掠,就叫做「豐功偉業」?而那些飢寒交迫,一窮二白的小老百姓,他們為了生存而犯下的小錯,就叫「為非作歹,罪大惡極」,這是什麼道理!

《孟子.梁惠王上》篇,有這麼一個故事:
梁惠王對孟子說:「我對國家的治理,可以說盡心盡力了,就以最近的例子來說吧,當河內發生災荒的時候,我就把河內一部分老百姓遷移到沒有發生災荒的河東地區去,又把收成較好的河東地區的一部分糧食運到河內,解決河內災民的溫飽問題。我這樣的用心,相較於鄰國的執政者,可以說比他們更盡心盡力了,但是為什麼鄰國的百姓沒有變少,而我的國家的人民沒有增加,這是什麼原因呢?」

孟子回答說:「大王喜歡打仗,我就用打仗來打個比方吧!戰場上,兩軍對峙,劍拔弩張,戰鬥一開始,雙方戰鼓頻催,殺聲震天,等到短兵相接,勝負漸現,這時候有人丟盔棄甲,拖著兵器逃跑了。那些逃跑的士兵中,有的跑得快的人,跑了一百步停下來;而跑得慢的人,跑了五十步停下來,跑得慢的士兵,認為自己僅逃跑了五十步,就去嘲笑那些跑了一百步的人,說他們是膽小鬼,你認為這嘲笑是對的嗎?」

梁惠王說:「當然不對,那些嘲笑別人的人,同樣都是臨陣脫逃,同樣都是膽小鬼,只不過沒有跑到一百步罷了,怎麼還有資格去嘲笑別人!」

現今的世界不也正是如此嗎?那些超級大國,憑藉著強大的軍事武力,動不動就大動干戈,攻人城牆,殺人百姓,搶人財物,奪人資源,然後還大言不慚,說是為了國際正義,為了維護人權,為了穩定地區的和平,所以不得以興正義之師。他們還利用西方媒體的優勢,把攻打別人的國家,殺害別國的人民,搶奪別人的財產資源,振振有詞地合理化了,不僅合理化,還加以英雄化了。他們用別人的鮮血,彩繪自己正義的形象;把別國百姓的哀嚎,當成是對自己英雄的歡呼;而世人不察,還為他們的行徑拍手叫好。世界顛倒如此,夫復何言?即使莊子、墨子與孟子再世,也要對此顛倒慨嘆不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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