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徐安隆(經典雜誌攝影)
天色漸黑，車子搖搖晃晃地行走在坑坑洞洞的小路上，車燈引導我們穿越綠葉茂盛的橡膠園與椰子園。這時司機關掉引擎，在一片漆黑中對我說：「聽聽看有沒有鼓聲？」但四周卻是鴉雀無聲。於是我們又繞了幾個彎，朝著似乎越來越大的鼓聲走，叢林裡竟有一間小神廟，一群村民聚集在空地的營火前。他們大部分都是摸黑來到這裡，等待觀禮一年一度天神降臨的神聖時刻。
在打著赤膊、汗流浹背的六位鼓手圍繞下，一位裝扮得長嘴獠牙的紅衣舞者，揮著劍、踏著強而有力舞步，隨著腳踝上的鈴鐺節奏，環繞神廟，在每個入口鞠躬後，動作開始加劇，在空地上又轉又跳。
當兩位助理為這名年輕的男性舞者繫上一條五公尺長、繡著火焰圖騰與小鏡子的紅頭巾，蜂擁而至的觀眾異口同聲地呢喃著：「女神(Bhagavathi)即將要降臨了。」
這個令人震撼的畫面，是印度克拉拉(Kerala)邦北部約四百種稱之為「泰巖」(Theyyam)的禮節舞之一，每年的乾季，也就是從十一月到翌年五月，這些「神」會降臨森林中的小神廟裡。這種傳統可追溯到兩千年前，當其他宗教尚未傳入此地時。
每到了神舞儀式的季節，舞者們會透過印度神話或民間信仰的故事，將諸神與萬靈栩栩如生地呈現給觀眾。這是一門打破印度種姓制度的藝術，因為所有的「神」，一律是由賤民出身的男性扮演，而在此時此刻，這些平時被視為「不可接觸的」，竟成為高階層婆羅門的膜拜對象。
不難想像，這種禮節舞的情節往往圍繞在種姓制度造成的不公，質疑高階層者為了留在金字塔頂端而迫害低階層者的行為。因制度的不公而飽受凌虐的主人翁，最後會被顯現憤怒相的神明昇華為神。
而在此刻，鼓聲停了，觀眾屏息凝氣地等待著出身貧賤的主人翁轉化成神的瞬間。舞者隆重地坐上擺在神廟前的一張小凳子上，並接過一面小鏡子。他頭飾上那些小火焰的圖騰，如同一道柔和的光照耀著漆黑的森林。突然間，他僵著身子，古怪地扭動，雙眼睜大地凝視著超越自己影子的空間，就在這一剎那，他已經昇華到另一個境界。觀眾相信此刻他是無所不能的女神，能夠給予加持、驅魔、解決任何疑難雜症。
雖然「泰巖」也被視為舞蹈，這種神舞古怪的動作完全有別於其他印度古典舞蹈。女神戴上釘著金屬裝飾的頭飾，身穿至少有六十公斤的服飾，以超人的體力在空地上跳躍旋轉，透過奇妙的吟誦加持信徒。
激烈的鼓聲與號角聲隨著女神難以預期的動作波動，而小朋友們則追著儀式隊伍跑，甚至拿著手機猛拍照，顯然對「牠」猙獰的相貌毫不畏懼。然而這一切對我而言卻相當震撼，我想大多人兒時應該不曾看過如此怵目驚心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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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被視為「神」的舞者在演出中為圍觀信眾加持。此時也正是舞者向主辦單位爭取福利的良機，因為沒有人會拒絕「神」。
[Not a valid template]↑ 誇張的戲劇性濃妝，是克拉拉邦著名傳統舞劇卡塔卡利(Kathakali)的特色，其裝扮據說受到更古老的禮節舞「泰巖」的影響。
[Not a valid template]↑ 巨型天平一端是數袋裝滿水果、米等「重量級」供品，一端則端坐祈願的信徒，當供品與祈願者重量取得平衡，「神」將對獻供信徒灑薑黃粉表示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