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江心靜
攝影/林存青
結束了韓國路段的旅程，我們從仁川搭二萬六千多噸的津川號客貨輪前往天津，冬日迷濛，不知名的小島一一遠去。從黃海進入渤海，百年前，列強對腐敗的大清虎視眈眈，只顧辦洋務圖私利的李鴻章與日本簽訂「馬關條約」，割讓台灣及澎湖群島，康有為聯合各省舉人，上書反對，埋下戊戌變法的種子。一八九五年五月，日軍登陸鹽寮占領台灣，建立第一個殖民地，軍國主義想要「解放全亞洲」，時代巨輪來回輾過這片海域。
如今，中日海戰的硝煙已逝，海面上擠滿了貨輪，塘沽碼頭的貨櫃堆積如山。船上跑單幫的大陸人摩拳擦掌，準備搬紙箱下船，我們也嚴陣以待，因為平常搭船都是走車道，只要推著協力車就可輕鬆下船，但這一次卻要從高達三層樓高的乘客通道搬運協力車及行李，怕會有閃失。
「我在天津住了八年，還不知道碼頭在哪裡，你們是第一個搭船來的朋友。」來大陸已經十八年的Walter特地前來碼頭接我們。
天寒地凍，一群人擠在天津的「鑫來順炭鍋涮羊肉」門口，手上拿著號碼牌，急切等待，終於，在昏暗走道坐定。熾熱木炭在銅鍋的爐膛內哩啪啦燃燒，先剝糖蒜吃，胃口大開，喝一口小津酒，吃一口沾了小料的涮羊肉，湧上一股暖意。
在座四位男士都是台中人，他鄉相遇，特別有一種親切感，氣氛熱烈，手不停箸，像忽必烈一樣痛快地吃，彷彿吃罷，就要上戰場殺敵。在韓國奮戰一個月，又回到中國菜的懷抱，聽著台灣國語的「鄉音」，大吃大喝，完全忘了飲食要清淡。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從天津往南騎，從河北省到山東省，城鄉差距大。一離開市區，白楊夾道的國道旁，就是農田和磚造平房，景色單調，牆面上常有噴漆標語：「女孩男孩一樣好」談的是一胎化，「打擊邪教是長時間的戰鬥」談的是法輪功，「打擊車匪路霸」是指占用路面的問題，「農家燉雞」、「住宿洗浴快餐」指的都是改革開放後的個體戶。坐在協力車後座，不能看到正前方，只能細讀兩旁的標語，猜想背後意涵，在漫長旅程中，趣味橫生。
大陸台風
進入城市，在廣告招牌上，一再看到「台灣」，花旗蛋糕，強調「台灣獨資」，上島咖啡，寫著「台式快餐」，關東煮攤位上，標明「台灣名吃」，章魚小丸子是「台灣俏大媽小丸子」，熱狗是「台灣烤腸」，還有「台灣手抓餅」，至於處處可見的台灣永和豆漿在這兒一樣人潮洶湧，鼎泰豐即將在天津開分店，挑戰「天津狗不理包子」。
以前在「紀錄片雙年展」，曾看過一個叫「台北京」的紀錄片，導演是在北京念書的台灣學生，片中記錄張惠妹的粉絲，千里迢迢參加演唱會的過程，以及一對新人結婚請台灣攝影師拍攝婚紗趕流行的心情。兩岸分隔四十年，台灣移民融合美日產生的新文化，對大陸來說，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寂寞星球(Lonely Planet)出版社的授權經理傅美願(Megan Fraser)曾說：「台灣保存中華傳統，創造的精緻文化，是大陸短時間無法追上的。」經過文革的斷層，大陸改革開放以後，興起一股追求文化的熱潮──藝術文物市場蓬勃發展，經典節目熱門，但是，文化需要長期累積。
這一路單騎，深入大城小鎮，一位旅館櫃台小姐羨慕地說：「你在台灣可以看到很多歌星吧！」一位保險業務員說：「有一天到台灣，我要吃遍台灣小吃。」德州日報記者嚮往地說：「我想去日月潭看看。」旅行過四十多個國家，從來沒看過這麼強烈的「台風」，台灣人，你看到了嗎？
從天津出發，先走外環線往北，在七號橋前左轉，「這就是南運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破舊的磚房，雜草叢生的河岸，淤積河床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垃圾，無法想像這條荒蕪的臭水溝，就是聞名天下的京杭大運河(北京到天津為北運河，天津到江南為南運河)。從一二七二年忽必烈定都北京後，運河全線貫通，直到明清之際，江南的糧食及貨物，透過大運河源源不斷運到首都。
騎車一路閃避狂按喇叭的大貨車，還有碰碰車、摩托貨車、電動車、自行車、自行貨車，運河旁窄窄的公路，熱鬧非凡，我們滿載行李的協力車，在人人騎自行車的大陸，就像勞斯萊斯，引起激烈反應。
騎了二十分鐘，抵達楊柳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南運河搖身一變，變成兩岸垂柳的寬闊人工河，河岸的高級住宅區，倒映水面，路面鋪設地磚，河畔還有涼亭、碼頭。這裡的人知道上游是堆滿垃圾的臭水溝嗎？「這就是共產黨厲害的地方，要那段乾淨，那段就乾淨。」Walter見怪不怪地說。沒人看見的地方沒人管，有人看的地方盡善盡美，毫不考慮上下游息息相關，拚命建設的大陸，很容易看到本位主義及做表面功夫的荒謬。
從國道一○四號公路往南騎，出了天津後，沿途都是工廠，水溝裡的水大部分是黑的，有時是橘紅色，明顯的環境汙染，工業廢水直接排入水溝，看來驚心動魄。
零下四度，在冷風中疾行，第一次騎平坦道路。日本和韓國都是陡峭島國，早已習慣上下坡。Vicky不怕冷，我戴著毛線手套的手及穿著毛襪的腳，冷到發痛，戴著面罩，鼻水直流，戴著保暖帽和安全帽，還是凍到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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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天津街頭，以龍嘴大銅壺燒滾的開水沖泡茶湯，充滿鄉土味。
[Not a valid template]↑ 在新舊交織的上海，摩登大樓與老矮房並存，呈現出反差性市容。
[Not a valid template]↑ 水鄉周庒勾勒出「小橋流水人家」的詩意。
[Not a valid template]↑ 莊嚴神聖的泰山，結合了人文傑作與自然景觀，同時名列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的「世界文化遺產」及「世界自然遺產」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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