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寫真】以黑琵之名 一堂延續十餘年的保育課

撰文/楊駿北(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王徵吉

黑面琵鷺和台灣關係緊密。這群珍稀的鳥兒每年來台度冬的數量已經超過全球總量半數以上，讓台灣成為世界上研究與觀賞黑面琵鷺的重要據點；翻開護照，襯底也選用黑面琵鷺，代表著台灣出入世界各地。

從十幾年前少有人知的候鳥，到成為台灣最重要的印象之一，十七年來，黑面琵鷺已經跳脫候鳥的身分，牠是台灣的寶，更是一部活歷史，參與台灣重大的環保事件；而保育觀念演變的縮影，在黑面琵鷺展翅飛翔的瞬間，都能瞥見一二。

「黑面琵鷺扮演的歷史角色之一，就是見證一場完整的環境運動。」畢業於美國德州農工大學野生動物與魚類系，首位研究黑面琵鷺覓食生態而取得博士學位的劉良力歸納道。

這場運動始於一九九三年，東帝士集團選定了七股潟湖與沿海地區，並擬定出「濱南工業區開發計畫」，打算填海造陸，進行七輕石化煉油廠、大煉鋼廠與工業港等一連串的開發建設。

由於預定區鄰近黑面琵鷺在台的度冬地點，加上一九九二年不法槍擊黑面琵鷺事件後，大眾逐漸認識這種珍貴候鳥，開發計畫立即引發議論。各方團體無不強調，七股潟湖已經是黑面琵鷺重要的度冬覓食區，一旦濱南工業區開發案通過，重工業恐將帶來各種汙染，直接傷害到黑面琵鷺的棲息環境——溼地。

溼地的重要性，因為黑面琵鷺在「濱南案」中扮演的角色，再次受到社會關注。黑面琵鷺的族群存續，除了繁殖地安全與否，其度冬覓食的環境安全同樣至為重要。依據台灣溼地保護聯盟的觀察，亞洲沿海地區經歷過急速開發的階段，造成沿海溼地大規模受到破壞，而溼地又是黑面琵鷺適合棲息的環境。一旦溼地造地填海後，後果就是黑面琵鷺失去生存的空間。

不妨這樣思考，當黑面琵鷺在溼地現身，意味這兒的環境達到一定水準；因為棲地內保證有豐富的魚類、貝類與水生植物組成生態系統，供候鳥補充體力；溼地減少鹽分與保護內陸植物的功能也能持續發揮，繼續保持防洪功能，避免海水倒灌。黑面琵鷺就像一個觀測指標，當牠們不再駐足七股溼地，等於暗示了這兒的環境已經遭到破壞。

這也就是為何黑面琵鷺受到各方重視，除了因為數量稀少，牠還屬於澤被其他生物的「保護傘物種」(Umbrella species)，亦即要保護黑面琵鷺，先從保護溼地開始；保護好溼地，實際上就是同時保護了成千成萬的物種。根據《溼地公約》(Ramsar Convention)的約束，若某溼地中發現瀕臨絕種物種百分之一的數量，就應該保護這塊土地；若以現今黑面琵鷺全球數量超過兩千隻來看，七股即使只出現二十隻，這塊溼地就應該加以保護。

難能可貴的就是，台灣並非聯合國成員，也非締約會員，保護與否並無強制約束力；但是，二○○二年十月，「七股黑面琵鷺保護區」在各方奔走下正式成立，在此國際背景下還能排除萬難，自發性地回應國際保育潮流，保護黑面琵鷺就成了攸關台灣國際形象的行動。這不單是生態保育史的大事，首度有以單一物種命名的保護區；就國際參與來看更具意義，顯見民意對保育政策起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力。

從拍攝黑面琵鷺到投入教育宣導的生態攝影家王徵吉就打趣說，「幸好那時被槍殺的黑面琵鷺沒有枉死」；若非黑面琵鷺事件，恐怕十七年前，重工業的觸角就在無人聞問的情況下，悄悄地通過評鑑，悄悄地進駐並改變溼地地貌，台灣恐怕也在國際舞台上貽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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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琵先生─王徵吉】

當大家還想著「有些事今天不做，以後就沒機會做」時，投身黑面琵鷺攝影的王徵吉，早在十七年前就抱定主意，要「以手中的相機，當作宣揚環境教育的工具」。這不僅是他對自己的承諾所立下的志向，也是為了枉死的黑面琵鷺許下的誓言。

這段緣分得回溯到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七股發生黑面琵鷺遭槍殺事件，當時全球黑面琵鷺的紀錄僅有三百餘隻，消息一披露，台灣「保育殺手」惡狀再添一例。時任地方攝影記者的王徵吉前往採訪，自此他與黑琵結下不解之緣，從查閱資料、自行摸索認識這種世界稀有鳥類，成為地方上的黑琵解說志工，全心投入黑面琵鷺的保育與社會教育，拍攝的黑面琵鷺照片成為護照襯底，十多年走來，讓他與黑面琵鷺幾乎畫上等號，而有「黑琵Happy先生」的封號。

憑著對攝影的熱愛，他放棄接下家傳事業牛頭牌運動鞋，開起婚紗攝影店、當起攝影記者；而後，為了黑面琵鷺，他收起店面、辭去工作，拿出積蓄自掏腰包拍下黑琵倩影，只想讓更多人愛上牠、繼而保護牠。別人看他一股傻勁，他則不以為意，反而覺得與黑琵相見恨晚，擔心時間不夠幫助鳥兒。「黑面琵鷺這麼珍貴、這麼稀少，台灣又是牠們度冬的重要地點，當然要好好珍惜。這事關台灣的國際形象啊！」王徵吉以一貫的憨厚微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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