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花樣】微觀花攝影 穿透植物的表象

▲攝影/簡萬能

撰文/鄒欣寧(經典雜誌特約撰述)
攝影/黃世澤(經典雜誌副總編輯)

信義區最熱鬧的捷運月台上,巨幅廣告一張接著一張,奇特的構圖、鮮豔的色彩,一旁文字清晰標示著它們是誰:甜椒、青花菜、仙人掌……原來,它們全是知名手機主打「微距拍攝」所攝下的植物局部照片。

臉書上名為「自然攝影中心植物觀察」是台灣老字號植物攝影網站的分身社團,擁有將近萬名成員,其中不乏知名的植物學者與研究者定期張貼植物照片;「植物微距攝影」也有兩萬多名成員,每天分享數十張植物的根莖花葉果等細部美照。

為什麼人們對於用鏡頭捕捉植物如此熱衷?懷著這樣的好奇,我前往位在台北林安泰古厝旁的新生公園,十多個民眾坐在沒有空調的典藏植物園一隅——他們是為了學習植物攝影而來。

用手機發現植物之美

教授攝影課的老師王竹君是位資深的攝影記者,十多年前開始對植物感興趣,相機成了拉近她與植物距離的最佳工具。當初從沒想過「拍植物」這麼冷門的興趣,有一天竟讓她開起主題攝影課,而疫情後的線上開課潮流更讓她的攝影學員遍布國內外。

王竹君的植物攝影課正是以手機相機為工具。為什麼帶他們拍植物?「植物是很棒的攝影入門啊,不會動、好拍,而且很多熟齡學員都會種植物,學會拍攝後就能每天觀察栽種植物的變化並順手拍下,是很好的練習」。她說,經常有學生和她反映「學會攝影之後,觀察力打開了,走路也變慢了,因為發現身邊許多原本不起眼的花花草草,都能成為鏡頭下的主角」。

當愈來愈多人為了記錄、分享身邊植物的美感而投入植物攝影之際,也有人基於「比美更重要的理由」為植物拍照。

花時間的科學攝影

六月底,我們隨研究員林建融走進福山植物園溫室旁的灌叢林間,尋覓即將成為他鏡頭主角的植物——正值花季的野牡丹。

植物園裡自然繁衍的野牡丹不少,能入林建融眼的卻不多,「這株我不會選。第一它的花朵數量太少,拍起來畫面單薄。第二它的生長位置被陰影遮蔽,植株形狀會有點不正常。」下一株,「葉子掉了,不行。」再下一株,「這個葉子受損得太嚴重,也不行」,「這個也不行,野牡丹的雄蕊應該要有十枚,但它沒有」……。

這般挑剔不只為了美,更為了準確。自二○一八年起,他開始用微距相機拍植物,拍法與常見的植物攝影大相逕庭:赴野外採集開花中的植物、以植物學方式解剖花的細部構造並逐一拍攝、最後透過影像後製編排呈現出宛如科學繪圖般的花攝影。

最高原則:傷害降到最低的倫理

帶著三朵花綻放的野牡丹枝條回到研究室,林建融從容不迫地把枝條固定在自製攝影棚的黑幕前,先拍攝全株,再用解剖刀具小心翼翼切下一朵花,接著取下花瓣、花萼筒、苞片、長雄蕊、短雄蕊、雌蕊、子房等構造,依著科學描述的順序分別拍下正面、側面、縱切、橫切等特寫。

「以前一種植物可以拍兩、三個小時,後製也是,現在我規定自己拍攝時間不能超過四十五分鐘,後製不能超過二十分鐘」,之所以能這麼高效率,是因為大量操作所累積的熟能生巧,而跑在最前頭的基本信念,是「把傷害降到最低」:「多切一朵花,物種的繁殖就少一個機會,所以我希望盡量用最少的花完成這樣的攝影。」林建融語帶驕傲說,近來他已能用僅僅兩朵花便完成所有照片需要的元素,畢竟,「這些植物不是活該被這樣對待」。

微觀細胞的電顯攝影

王竹君和林建融曾不約而同告訴我:「就是很想看清楚這些一般人不會看到的植物構造到底是什麼樣子」。

為了探究這股「非把植物看個一清二楚不可」的慾望,我找上了中研院植物暨微生物學研究所細胞生物學核心實驗室當中的「電子顯微鏡部門」。這裡除了擁有各種尖端的電子顯微儀器設備,也有資深的研究技師主持「奈米級」的植物觀察與攝影工作。

一奈米等於一公分的千萬分之一,這一般人難以想像的測量單位,卻是簡萬能的雙眼所熟悉的日常——當然,是在電子顯微鏡的幫助下才能達到。研究所時在老師的建議下投入禾本科植物泡狀細胞的研究,簡萬能自此踏入電子顯微鏡的驚奇世界,至今仍樂在其中,「每個植物都長得不一樣,有千變萬化的影像可以讓你擷取」,他臉上綻出大大的笑容,「那是一個沒有辦法想像的世界,因為沒有辦法想像,所以每看一次都是驚喜」。

電子顯微鏡能呈現物體放大一百萬倍的模樣,因此能觀察到植物更細微的細胞構造。一般生物用的電子顯微鏡分為掃描式(SEM)與穿透式(TEM),前者可觀測物體的表面形態,後者則可深入物體內部呈現結構。要想獲得一張好的電顯照片,必須經過一系列繁複的「樣品製備」——也就是將生物樣品處理到能夠放入電子顯微鏡觀測,也是簡萬能稱為「電顯技術的核心」程序,接著才是放到電子顯微鏡下成像並擷取照片。

「這一連串處理是為了讓觀察物維持原貌」,他說,「所謂的科學,是希望看到最接近物體真實的樣子,也就是它最自然的狀態」。

一堂國小的生態攝影課

出乎我意料的,簡萬能說若非承接各科學家客戶的工作,他自己平常最喜歡「創作」的電顯照片,是採集自研究室附近的紫花酢漿草、大岩桐、爵床等常見植物。說是常見,在顯微鏡下卻是全新的世界。

這個說法把我推向了尋訪花攝影的最後一站。在我住處附近有一所以生態攝影教學聞名的成福國小,不僅學生參加攝影比賽獲獎連連,屢受媒體採訪,設計課程的老師們也因此榮獲教學卓越金質獎,本被視為偏鄉的成福國小更成了明星學校,每年吸引家長不辭勞遠送孩子就讀。

對一手將生態攝影課打造為成福國小招牌的教導主任謝基煌來說,讓孩子用數位單眼相機等設備拍攝校園裡的動植物,是最直接也最公平的藝術手段,「我們把孩子當大人看,給他大人使用最好的工具,讓他像大人一樣學習」,當原本習以為常的校園生態變成孩子的拍攝對象,「他會開始注意到油桐花開完換風箱樹開花,會注意到獨角仙每年六、七月都會出現在光臘樹上……透過攝影,他跟環境發生連結,也對環境產生感覺,他會開始想,拍攝的結果可以拿來做什麼,會自己去上網找圖鑑了解生物的更多科學知識」,而這些過程,「就是培養孩子成為公民科學家的關鍵」。

科學知識如此,藝術美感的學習亦然,學美術的謝基煌不希望對孩子施行填鴨教育。在他眼中,藝術本無標準答案,然而當孩子願意以攝影、繪圖、藍染、雷射光雕等形式呈現自己體驗到的一草一木、蟲魚鳥獸,「他的創作是基於對自然有感覺而作,作品就會有獨一無二的角度,這時再給孩子多點鼓勵,他就會對自己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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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在人與自然的距離隨科技文明逐漸疏遠之際,手機內建相機儼然成為如今推動人們重返自然、以拍攝建立關係的新媒介。(攝影/劉子正)
[Not a valid template]↑ 對剛起步的植物攝影愛好者來說,就近拍攝家中盆栽或公園花卉,是取景方便且能多所觀察的拍攝對象。
[Not a valid template]↑ 對林建融而言,進行科學攝影除了須擁有野外採集、構造解剖、形態拍攝的技術,更重要的是多方研讀相關文獻,累積足夠的植物形態學知識。
[Not a valid template]↑ 簡萬能常就近採集植物放在電子顯微鏡下觀察,驚嘆植物內部的天生美感。圖為小毛氈苔的掃描式電顯影像。(攝影/簡萬能)
[Not a valid template]↑ 三峽成福國小學生在校內水草塘進行生態攝影,拍照為他們與自然搭起橋梁,也鋪設了公民科學家養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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