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集】時代綠金 古往今來見真「樟」

▲圖片/public domain

撰文/潘美玲(經典雜誌文稿召集人)
攝影/劉子正(經典雜誌資深攝影)

樹,台灣人的生活與歷史之樹。

樟樹,以腹中之物(樟腦),影響了島上的森林面貌,左右了原漢族群的進退;樹中萃取出的透明、有氣味、易揮發的結晶體,在數百年前,就已代表著福爾摩沙與世界接軌。

「看不見」的樟腦

七十九歲的鄧茂男站在台北樟腦廠的蒸餾分流器模型前,向我解釋著樟樹如何被淬煉成腦砂及樟腦油,再精製分餾出白油、赤油、它皮尼油、藍色油、芳油,這些來自樟腦的副產品,在人類的醫藥及民生經濟上做出了極大貢獻。

鄧茂男是台灣德和樟腦公司的董事長,一九六七年當政府廢止樟腦專賣業務,德和就是第一個從國民政府手中買下樟腦廠蒸餾機器的民間公司。「我總共花了四個月的時間才拆卸完全,之後在中和又花了一年的時間設計改裝,另起爐灶,以樟腦精化的產品行銷世界各國。」

日本總督府在台灣的採樟持續了約五十年,國民政府接手約二十年,而眼前這位精神矍鑠、短小精悍的資深企業家,涉足台灣樟腦產業的年資,竟也超過半個世紀。

一八六九年美國海耶特兄弟發明的「賽璐珞(Celluloid)」,是人類使用的第一種塑膠,主要原料就來自樟腦。二十世紀初,種種的時代變局,讓樟腦變成人人爭搶的物資。二次世界大戰前,台灣樟腦產量約占世界80%,出口量全球第一。從最早期的無煙火藥、合成塑料、電影膠卷、今日我們的身邊可以說「無處不樟腦」:龍角散、小護士軟膏、精油、乳液、痠痛軟膏、涼感牙膏、沙士……各種民生用品,都有樟腦的隱形成分。
今日的德和樟腦公司已能精化出樟腦酸、樟腦磺酸等應用在光學切割,甚至海水淡化等高科技業的精密原料。

腦寮 vs.「印鈔廠」

「開採樟腦,勢必要開路,過去的採樟,有如近世紀的淘金,與美國西部的淘金熱差可比擬,龐大的利益商機,也充滿極高危險性,無數漢人涉險進入原住民領域,隨著隘勇線的推進,設置駐在所開山撫番。」

李瑞宗提到,日本人類學家伊能嘉距筆下曾經記載苗栗南湖一客家親族,在一八七五至一八九七年間,被原住民馘首二百八十餘人之後,卻仍毫不退卻的駭人事實。樟腦熱的年代,果真「殺頭的生意有人做」!

「一棵二到四人合抱的樟樹,就可以搭個腦寮,使用錛子(刮刀)像刮肉乾一樣,一刀一刀地鉋下樟樹片,放進鍋灶裡蒸煮,冷凝結晶出價比黃金的樟腦外銷。」

腦寮的設置與樟樹的分布呈正比,通常一棵樹就可以處理一年以上,一個山谷可能有一、二十個腦寮,他也提點到,「因為蒸煮、冷凝樟腦需要水源,因此找到有樟樹的山頭之外,也要找著溪流,腦寮順著稜線,慢慢推進,腦丁們處理完一棵之後,再繼續搜尋著下一棵。」

樟樹彷彿一棵又一棵站立在山上的百萬現金,如果形容當時的腦寮為「印鈔廠」,應該也不為過吧!?

差異中見真「樟」

台灣為樟科植物的主要分布中心,約有七十九種原生樟科植物,樟樹為樟科樟屬,可分為四個品系:本樟、芳樟、油樟、陰陽樟,煉取樟腦的以本樟為主,今日芳療界鍾愛的則是芳樟、油樟,其中台灣特有種的牛樟,有時也被列入台灣樟樹精油之列。

樟樹從外觀上其實很難分出差異,主要的不同在其化學成分。本樟的含腦量最高,作為主要製腦樹種,而樟腦油可製成尤加利油(桉葉油)、龍腦、黃樟素、伽羅木醇等化學成分,在香料、香精、醫藥與輕工業中具有相當高的利用價值。芳樟及油樟的製腦收率不高,但含油量高,芳樟中的芳樟醇、油樟中的桉油醇,對於治療憂鬱、呼吸道殺菌等功能備受肯定。牛樟的精油成分(松油醇)其實也很精采,只不過今日大家的目光多聚焦在其培育牛樟芝的藥用角色。

林業試驗所木材纖維組助理研究員葉若鋆兩年前開始了一項「行動蒸餾計畫」,她在小貨車上裝載著五十公升的水蒸餾器、碎枝機、發電機等設備,以改裝的行動精油車遊走台灣各鄉鎮,採集在地植物現場萃取精油,嘗試以氣味來說地方的故事。

葉若鋆告訴我,行動蒸餾車的樟樹精油不用砍樹,主要是以葉片及疏伐枝條萃取,五至十公斤的樟樹葉片,平均一公斤能萃出3-5cc精油。台灣植物種類繽紛,生產者多為小農,反倒適合小量多樣的芳療產業。葉若鋆因此提議,政府獎勵造林二十年來,今日應是可以收穫的時機,樟樹曾是台灣平地造林的獎勵樹種,有沒有可能以此作為地方精油產業的資源,採摘樹葉而不伐木,能為精油產業找到資源,也為林農創造經濟收入。

牛樟的復育之路

在台灣的樟樹家族中,早期砍樹取樟,製腦收率不高的牛樟並不受青睞,僥倖逃過一劫之後,近年又因能培育出靈芝而爆紅,但牛樟芝的藥用效果被過度吹捧,珍稀、盜伐、暴利,反而負面印象不斷。

牛樟的另一項令人垂涎的價值是佛像雕刻,盜伐現場時常見到怵目驚心的畫面,一棵參天老樹被挖出一個巨大的中空形狀,彷彿從活人身上拔除器官,令人心痛不已。

與牛樟似乎特別有緣的黃瑞祥,三十五年前曾經冒險進入深山,在盜伐巨木旁採下萌蘗枝條,連夜直奔溫室扦插復育,解決了當年牛樟種源瀕臨滅絕的危機。他原本在夏威夷攻讀博士學位,歸國之後進入林業試驗所擔任副研究員,以園藝系的思維,意外突破了當時林業界長久無法繁殖牛樟的瓶頸,三個月內成功育苗上萬株,也為日後台灣蓬勃發展的牛樟生技產業,做出了關鍵性的貢獻。

這位看似文弱的書生博士,在一九八七至一九九○年間,以驚人的毅力翻山越嶺採集新鮮的萌蘗枝條,協助林務局建立牛樟種源區,扦插繁殖了約一百四十餘個牛樟的營養品系。

八○年代在花蓮擔任林務局林管處副處長的林鴻忠表示,牛樟為特有一級闊葉樹種,一方面因為樟樹種子容易被鳥啄食,較難天然更新,另方面因為盜伐猖獗,野外現存的牛樟母樹單株分散、不易授粉繁殖,原生族群瀕臨滅絕,他因此相當肯定黃瑞祥在牛樟復育所做的努力,並表示林務局也十分重視生態復育造林,早期曾經一年培育牛樟幼苗三萬至五萬株,分別在長良、清水、中平林道進行試驗造林。

台灣的鎮守之森

台灣人不能不認識樟樹,不獨因為它為我們博得「台灣樟腦世界第一」的殊榮,更因作為島嶼中低海拔主要造林樹種,樟樹的護土保水功能,譽其為台灣的護國神山也不為過。

然而,從荷蘭、明鄭、清朝、日治到國民政府,從造船、製腦、煉油到獲取牛樟芝,從明目張膽大量開採,到偷天換日鬼祟偷盜,歷經兩、三百年的竭澤而漁之下,台灣樟樹從一九二七年的三十六萬立方公尺,到了一九九○年已經僅剩三萬立方公尺,足足減少了90%。人類的過度垂愛,卻為樹界帶來貽害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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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樹的變身

樟樹渾身是寶,從樟樹中可蒸餾淬煉出腦砂及樟腦油,從粗製到精製的過程中,分餾出白油、赤油、它皮尼油、藍色油、芳油,從中再精煉出各種有用的內涵物質。一般人談起樟腦,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詮釋角度,著迷世界歷史的一定會想起樟腦變身無煙火藥,改變世界地理版圖,電影迷或許會特別在意樟腦變身賽璐珞、膠卷的發明,許多民生製藥,例如撒隆巴斯、萬金油、曼秀雷敦、紅花油,這些我們熟悉的常備藥品,更讓樟腦隨時都在你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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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腦寮,為煉樟而簡單搭起的臨時工寮,圖為李百祿在南投國姓鄉一帶所拍攝樟腦寮中從事樟腦製造的腦丁,生動地記錄了那一個採樟煉腦的時代。(圖片/埔里鎮立圖書館)
[Not a valid template]↑ 砍材取樟腦的時代,牛樟並不受重視,近年以牛樟作為高價的佛像雕刻,以及大眾對牛樟芝的青睞,造成牛樟浩劫。位於台東利嘉林道,樹高四十公尺,胸徑二十公尺的牛樟,遭山老鼠開腸破肚。(圖片/中央社)
[Not a valid template]↑ 花蓮玉里牛樟採穗園裡,將牛樟嫁接在本樟,樹上萌蘗出的枝條,可做作為扦插繁殖之用。
[Not a valid template]↑ 樟樹樹型挺拔高昂,為行道樹理想樹種。仁愛路為台北市第一條林園大道,與建國高架橋交會處廣植樟樹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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