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王志宏(經典雜誌總編輯)
格爾木昨天的奧運火炬傳遞,聽說不許十歲以上的藏族人出門觀看!」紮多,青海藏族人,嘆口氣說著。他在機場與我碰面,也是我此行的嚮導。我飛抵青海西寧的那天,時值正午,當地充滿刺眼陽光,難得藍天一片。
紮多任職青海玉樹的三江源生態保護協會,在當地的環保界有點名氣,而他的豐田越野車上,除了許多大河源頭的保護標語外,也張貼了許多支持北京奧運的標語。奧運吉祥物的圖案也大剌剌地貼在擋風玻璃前,而車頭更分別插了中國國旗與奧運會旗。
今年,二○○八年,真是充滿詭異。黃效文照例早於去年就通知我們這群從二○○五年起陸續參與長江新源頭定位,以及瀾滄江溯源等探險的夥伴,今年六月務必抽空參加黃河溯源。這群成員,包括前美國國家航空暨航太總署(NASA)的科學家馬丁.魯塞克(Martin Ruzek),以及生物學家畢蔚林(Bill Bleisch)博士等。
我們其實早早就開始準備了。畢竟,全世界沒多少人有機會親臨撫育近十億人口的三條大河源頭,而其中又含著地理學上河源定位的重要意義。但是這個計畫卻也出現變數。
因為,三月中旬相繼爆發了西藏、青海、甘肅南部、四川甘孜等動亂事件,數以百計的傷亡,國際媒體一面倒地譴責中國過於霸道的強勢處理,而不安情勢似乎有從點串聯成面的可能。於是整個大西藏區域變相地於三月下旬開始局部封鎖,尤其外籍人士更不獲准進入青藏高原。
而弔詭的是,黃效文又受邀擔任其中一趟路段的奧運火炬手,於是原本應當在拉薩跑聖火的他,也因安全因素,決定改在青海湖畔。所以他也理所當然地邀了大家一起在青海湖畔,參與他的火炬手盛事。
搭著貼滿支持奧運的越野車,也就像多了一層交心式的保證,在近西寧市的臨時檢查站上,果然未受到刁難。紮多特意帶我上了日月山。相傳,唐太宗為了讓漢藏人民世代和好,便將自己的宗室女兒文成公主許配給藏王松贊幹布。文成公主一行就是從京都長安西行而來,抵達日月山。
當公主登上山頂,只見山麓兩邊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一邊蓊鬱、一邊枯荒。連這裡的日月,也沒有家鄉那樣明亮與溫暖。唐太宗聽說公主懷鄉思親,不肯西進,為了替女兒解愁,特意鑄造了一面日月如意寶鏡,將寶物送上此山,說是如果公主想家,打開寶鏡,可以從中看到家鄉父母、故里山河。
護送的吐蕃大相怕公主見到親人,思故不進,便暗中將日月寶鏡換成石刻日月鏡。公主拿起鏡子來看,怎麼也看不到長安城的父母,以為是父皇薄情而有意欺騙她。於是,一氣之下,將石刻日月鏡拋在一邊,毅然西進。後來人們便把赤嶺改名為日月山。唐代開元年間,唐王朝和吐蕃王國還在日月山頂豎立過漢藏和好碑,藏漢兩族以日月山為界,和睦相處,並把日月山當作整個青海湖畔的茶馬互巿之地。
即使有著美好的漢藏友好傳說,千餘年後的此刻,日月山下卻是戒備森嚴,鄰近的倒淌河鎮公路上則是拒馬重重。
紮多所說的格爾木巿十歲以上的藏族,被禁止出門觀看奧運火炬傳遞的消息,絕非空穴來風。青海湖畔奧運火炬經過的地點戒備森嚴,我們被層層的路障與武警所阻絕,全都被迫隔離在離黃效文跑火炬超過百公里外的共和市。
在青海省的海南藏族自治州的首府,我們百般思索著原該是全民歡騰迎接奧運火炬的畫面,怎麼變相成了另一種彷彿SARS時期的隔離淨空場景。觀看火炬的人,除了有中小學生的樣板表演外,還有層層戒嚴的軍警部隊。最後,我們打算以看電視的現場轉播替他加加油,也算聊勝於無,結果電視竟也出乎意料地以幾秒鐘的畫面草草帶過了事。
清澈的高原、藍天,還有黃金般的陽光!我們此行是要深入高原荒蕪處去,去找尋發源於藏區卻養育中華文化的母親河,而當今實際情況卻是如此!和黃效文碰面後,我們笑說他被關入了青海湖畔集中營。
當夜,我們夜宿青海湖畔。「農家樂」經營者札西,指著縮在帳棚一隅、他從家中牧場撿回來的一隻白唇鹿。這個出生才幾天的小鹿,可能是因為兩前蹄有著先天殘疾,而被母鹿棄養。除了札西一家因多餵了牛奶,致使小鹿有著腸胃不排氣的問題外,經過一整夜後,小鹿最終也能站起走動。翌日,青海湖的清晨,是一層層厚雲籠罩湖面上空,間或努力穿透厚厚雲層的光束,柱狀地照射在臨近湖面,彷彿又多了一種希望的象徵。我們懷著忐忑的心情,啟程覓黃河源。
野生物種天堂措池村
久違了,青藏公路。沿途原本林立的加油站,如今歇業的比營業的還多,沿線多了一股蕭條的氛圍。十餘年前,每回開車經過青藏公路時,總是面對一輛輛超車入藏的卡車隊伍而令我不耐。但如今,因為青藏鐵路的開通,而讓行車順暢許多。
我們刻意停留在崑崙山口。在海拔約四千七百六十七公尺的隘口,除了有一塊地理紀念碑外,路旁還有一個繞滿經幡的「索南達傑紀念碑」。索南達傑,是在可可西里曾經為了藏羚羊而與盜獵者週旋,最終犧牲生命的一位鬥士。紮多說索南達傑是他的老師,當初帶著他與另一位學生,一起在可可西里共同為藏羚羊奮鬥。
石碑上有著索南達傑的生平。電影《可可西里》中的幾幕戲,如今歷歷在目,讓我陷入回憶。因著藏羚羊,這次隊伍中的老朋友們,諸如黃效文、畢蔚林、張帆等,多是在高原上與藏羚羊相識不下二十年了。我們都經歷過相同的歷程,從初見面的驚豔、追逐、觀察小羚羊的撫抱、目睹盜獵者的殘忍而悲憤與聲援⋯⋯。
風在此時強烈而冷冽,四週仍是一片涷原,而火車高架從旁突兀而過。紮多將哈達獻上,並與其他經幡綁在一起,我們也一一如是。
五道梁是一個青藏公路的打尖食宿站,我們由此轉東後,首先穿過一片數百公里的無人區,但這條新修的泥土馬路兩旁,野生動物竟然到處可見。這片無人區是屬於長江水域的上游勒瑪曲一帶,多的是高原沼澤區。而藏原羚與藏野驢是這塊土地的主角。
風雪中,我們趕了百餘公里的路抵達措池村,這是紮多執意要我們拜訪的一個小村。在村裡,我們與一個耆老格日活佛見了面。
在無人的邊陲上,海拔四千六百公尺、隸屬曲麻萊縣曲麻河鄉的措池村,有著兩千五百平方公里的行政面積,以及豐富的野生動物資源。這裡有國家一級保護的野生動物藏羚羊、野犛牛、白唇鹿、黑頸鶴、金雕等,有國家二級保護的野生動物岩羊、黑熊、獵隼等。
這兒總戶數才一百五十戶,共約七百餘住民,以如此小眾人口,卻在中國的環保組織裡,有著響噹噹的名號。此外,一九九九年,該社區牧民自發性地集資修建一所全日制三年級寄宿小學,並蓋了村裡的衛生保健站和寺廟。
格日活佛是主要的核心人物。他說,一九八五年的一場大雪災,凍死了所有的牲畜,事後,政府從青海其他地方送來給牧民重新飼養的犛牛,也泰半不能適應而紛紛死亡。但他觀察到當地野犛牛與家犛牛雜交的下一代,體格較佳,也完全能適應此地。
雖然當時打獵仍然盛行,而他們也發現了放牧的草原每下愈況的趨勢,於是領悟到需要與自然共存。他們決定開始保護野犛牛,主動成立生態保護小組。
居民沒有任何的科學背景,僅僅從宗教教義與觀察中得到領悟。如此近乎草根傳統的生態文化,竟神似現今的生態顯學「生物多樣性」。從一九九九年開始,雖僅對野犛牛保護,結果是其他野生動物的數量也增加了。區域內的野犛牛,從早期開始觀測到的二十餘頭,到現在已有一百多頭的數目。
~更多詳細內容請參閱經典雜誌~
—————————————————————————————————
~更多詳細內容請參閱經典雜誌~
—————————————————————————————————
[Not a valid template]↑ 日月山現已成為青海的觀光景點,五彩風馬旗因湧入的遊客而被過度地裝飾。相傳文成公主進藏時,曾於此躊躇思鄉。
[Not a valid template]↑ 青海湖畔,札西一家除了有傳統草場與牲群,也利用短暫夏日與美景,經營民宿。
[Not a valid template]↑ 初生的小白唇鹿,疑因前腳無法伸直遭母鹿遺棄,被札西撿回飼養。
[Not a valid template]↑ 高原上燃料缺乏,太陽能早是盛行的節能法。圖中四千三百公尺的高度上,利用太陽能煮沸一壺水(沸點約八十五度),約需四十五分鐘時間。
[Not a valid template]↑ 野生的藏野驢較不畏人地奔跑於青海曲麻萊縣的偏遠公路旁。拜近年來生態保育的呼籲,村民們對與野生動物並容的觀念,也愈來愈能接受。
[Not a valid template]↑ 藏原羚,別名黃羊,是羚羊的一種,生活在青藏高原。肩高四十五至六十公分,體重不超過二十公斤。僅雄性有角,尖端很細,帶環。較長者約三十五公分。毛色為灰褐色,腹部白色。
[Not a valid template]↑ 「以往我們溯河源,均利用馬匹與犛牛輔助;前者載人,後者馱物,但此次僅覓得犛牛。藏族馬伕協助我們將物資綑綁於牛背上,兩位馬伕因未攜帳棚,決定露宿;一夜大雪過後,醒來幾被白雪掩蓋。
[Not a valid template]↑ 溯河源,因當地馬匹難覓,於是組犛牛隊運送:八頭犛牛用來馱物,三頭供年長體弱者騎乘,由當地馬伕騎馬帶隊。
[Not a valid template]↑ 黃河新源頭深匿於巴顏喀喇山之雲霧背後,迷離意境,直如李白筆下「黃河之水天上來」的詩意。
~更多詳細內容請參閱經典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