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高阿丹
翻譯/陳美岑
東帝汶(East Timor)於二○○二年五月二十日成為全球最新的國家。
當我在一九九七年首度造訪那塊狀似匕首的小島國時,它已被印尼統治長達二十二年。當時在東帝汶的印尼政權,在西方國家政治與軍事的奧援之下,特別是有澳洲、英、美等國的撐腰,牢不可破。而軍事抗爭似乎只是個崇高、卻無勝算的行動。
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在印尼入侵前,東帝汶是個不受重視、在十六世紀即被葡萄牙統治的殖民地;即便在一九九七年,東帝汶的支持獨立運動人士荷西拉莫司霍塔(Jose Ramos-Horta)與主教貝洛(Carlos Belo)神父,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一年之後,那裏仍是個被總部遺忘的地區,在新聞版面上更難見到有關東帝汶的報導,每年來到此地的外國人,寥寥可數,大約只有百來人。
當地居民一見到外國人,都會熱情招呼:「哈羅,先生!」接著便問我是新聞記者嗎?我總得編織出一個能說服別人的理由,告訴他們我為何離開度假天堂巴里島,來到一個沒有自來水、電力供應嚴重不足、瘧蚊紛飛且軍事衝突不斷的地方。
一九九七年到東帝汶時,我只停留十天。在抗瘧疾藥物的作用下,每晚都夢見一排排的白色十字架。那經驗讓我知道何謂活在恐懼中;入夜後,所投宿的旅館外面,隆隆卡車聲不絕於耳,上面坐滿了配著M-16步槍的士兵。只要每到一個新地方,我都必須向當地警局備案,好讓他們派人查認我是否玩得開心。巡邏軍隊與檢查崗硝已是見怪不怪。人民慘遭殺害的傳聞不停地散布著。
自始至終,印尼只能以高壓武力維持它在東帝汶的政權;戰爭、酷刑、大規模的逃難遷徙和飢荒,導致至少二十萬人死亡。入侵前,東帝汶有六十至七十萬的人口。就比例而言,東帝汶承受了自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殘酷的種族屠殺。
獨立代價
再度去東帝汶,是一九九八年的歲末。
隨著蘇哈托(Suharto)政權於那年五月倒台,印尼在東帝汶的統治地位也產生動搖。印軍感到權力日漸消失,於是在各地組織親印民兵。到年底時,印軍及民兵在鄉間的鎮壓行動已迫使近四千名村民逃離家園,到首都帝力(Dili)避難。村民告訴我,許多屍體的舌頭與生殖器官慘遭切除。
然而,那只是毀滅的開始。
暴行於一九九九年八月三十日後達到最高點。那日,東帝汶人民參與了聯合國贊助的公投,而幾天後的結果顯示絕大多數東帝汶人民要脫離印尼,獨立建國。在聯合國的多國維持和平部隊於九月二十日到達前,民兵與印尼軍隊展開焦土式的報復行動。他們殺死了至少一千三百名東帝汶人,三十萬人流離失所逃亡至西帝汶。島國建設悉數盡毀,電力供應系統被完全破壞。
二○○○年,當我第三度踏上那塊土地時,東帝汶已邁向新的開始。聯合國成立接管政府,帝力的街上到處都是開著時髦休旅車的外國人,但物價也跟著暴漲。來自澳洲、新加坡、泰國與印尼等地的投機商人,搶先作起聯合國職員的生意,美元已成當地的通用貨幣,街道上隨處可見招攬外幣兌換的小販。
帝力往昔那股閒散魅力不復存在,它已成為聯合國官僚們事業規畫的踏腳石,正如當年它是印尼軍事將領升官的跳板。
我的朋友們心中五味雜陳。自由已以血換,而他們未料的是,獨立的另一種代價——貧富極端化及社會再次的階級化。印尼統治下的日子再苦,也是大家一起苦,苦中也有目地。獨立後,美元似已取代一切,少數有辦法的人賺它,且賺得多,而多數人想它,但卻碰不到邊。
月薪八千美元,曬得通紅的聯合國職員擠進帝力唯一有空調的超市「哈羅先生」消費,門外就等著一群爭相乞討銅板的小孩子。我之前從不曾在東帝汶見過乞討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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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俄美拉區(Emera)山鎮的週日清晨,一名天主教徒在彌撒中虔敬地合掌,凝神祈禱。當時,正值一九九八年十二月間,親印尼的軍隊在附近村莊裏開始活躍。
[Not a valid template]↑ 一九九九年一月,遭印尼暴行驅趕的難民,棲身在當地一名仕紳開放的家中空地。
[Not a valid template]↑ 對參加葬禮的青少年而言,必須提早體認死亡與離別。東帝汶的部落歷史不在圖書館,而是保存在墓園,算一算新豎立的墓碑有多少,就可約略譜出當年印尼軍隊入侵的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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