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怡臻(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安培淂(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你對一位二十八歲青年的想像是什麼?聽流行音樂、到電影院看戲?關注政經時事、交新朋友或四處旅行?從出生、求學、工作、生活都在台南後壁的林宗範,恐怕沒有一項特質能符合這些「主流」的期待。他既不文藝,也不激進,只是專注做著該做的事,十年如一日。
十二月的台南後壁,豔陽高照,多數村民仍穿著短袖,不難想像這裡的夏天會多麼炎熱。但是對林宗範而言,每天待在由自家豬寮改建、沒有冷氣的工作室裡製作、修復、彈奏月琴,是再熟悉不過的日常,天氣再熱,也不例外。
林宗範在台南後壁的本協出生,他和村裡的其他人一樣,操著一口道地、流利的台語。從國小三年級開始自學傳統音樂和樂器製作後,就一頭栽入至今,未曾離開家鄉,甚至在自家成立了月琴工作室。
在半露天的工作室裡,四處堆積著他親自採集來的廢木料,有從牛車拆下的零件、傳統建築的木結構,也有廢棄不用的神桌。「其實經過各種氣候考驗的廢木材,多餘的水分都已蒸發,穩定度更高,比新木材更適合用來做樂器。」
這一番話,間接透露了林宗範年輕外表下念舊、惜物的老靈魂,也回應了他甘願待在傳統村莊,反覆操練製琴、彈琴技藝的原因。
林宗範的工作室全名為「後壁林宗範月琴工作室」,以生產月琴為主,但他過往全憑自學,因而也擅長其他弦樂器的製作。一踏入林家三合院的客廳,約五坪大的空間,牆上掛滿了各種樣式的月琴、三弦、殼仔弦和大廣弦,一字排開,頗為壯觀。原來,這都是林宗範歷年的作品和收藏。
東拼西湊,積沙成塔
在台灣,「月琴」與「殼仔弦」、「大廣弦」、「品仔(台灣笛)」,因最常在傳統歌仔戲中彈奏,而被合稱為「四大件」。
知名音樂人陳明章這樣形容台灣月琴:「月琴是過往民間歌仔戲、歌仔說唱、民謠說唱的主要彈奏樂器;同時,月琴又因早期被許多乞丐用以行乞,而又有『乞丐琴』之稱,屬非常貼近底層生活的樂器之一。」
長年研究台灣古調的音樂家廖錦棟進一步補充,「月琴」與「大廣弦」可算是最具台灣特色的樂器,月琴的聲音像噠噠的馬蹄聲,大廣弦聲音則像是哭嚎,在唱江湖調、雜唸調時,兩者搭配演奏,最是絕配。
「月琴聲音清脆、節奏輕快,甚至帶有一點打破鍋子的聲音,非常有趣。」林宗範補充。
有關台灣月琴的演變和特色,各路專家眾說紛紜,卻總能歸結出一個共同點:其能貼近常民生活、展現常民文化的特質是不變的。林宗範認為,學月琴不需刻意拘泥於流派的分類,「它在台灣落地生根是事實,咱應該用它來彈屬於自己的民謠,才是最重要的事!」
憶起他與月琴結緣的契機,似乎早就有安排。在他國小三年級那一年,某天下午,林宗範的阿公帶著他到村裡的牛墟(傳統販售牛隻的露天市集)閒晃,正巧有許多人在那裡用傳統樂器彈琴、拉琴、唸歌,當下他就深深被這些樂曲吸引,興起了學琴的念頭。
「想學琴但沒錢買,只好想辦法回家自己做。」林宗範說,當時一把簡單的弦樂器價格約八百元,豈是小學生能負擔得起,不想輕易放棄的他,向鄰居借到一支久無人彈的「殼仔弦」,帶回家慢慢摸索,反覆拆解、重組,兩三個禮拜後,竟真的做出一支音色不合格,卻能拉出基本旋律的琴。
像是被鼓舞,他開始到處打聽製琴、學琴的方式。「只要有閒,我就會湊在厝邊頭尾的老人邊仔『烏白彈、烏白學』,抑是到鐵軌旁邊、工廠、老房子揣適合做琴的木材。」
他開始了長達五年一邊學做琴,一邊學彈琴的日子,所有技巧都靠獨自打聽、摸索而來,也在體認到樂器的學問多且雜,舉凡琴框和面板大小、厚薄,到木材的種類、密度、輕重、有效弦長等都得講究,稍有不慎,品質就打折。因為深知這些知識得來不易,也練就了他嚴謹的做琴態度,絲毫不敢懈怠。
日積月累下,除了製作技術精進,林宗範的彈奏功力也從最初彈不出幾個音,練到能完整演奏出許多曲調。國三時被自己的音樂老師賞識,以新台幣三千元售出生平第一把琴,高中時更成為在地老人會的固定班底,隨團演奏,也開始有愈來愈多人指定要買他做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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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正在三合院拆卸廢棄牛車的林爸爸,教育觀念開明,支持孩子適性發展,成為林宗範的「最佳幫手」,更是背後強而有力的支柱。
[Not a valid template]↑ 花龍雄與林宗範皆是土生土長台南人,這段忘年之交就像搭起一座薪傳橋梁,使傳統技藝得以歷久彌新。
[Not a valid template]↑ 林宗範(左二)長年身兼牽亡歌陣的紅頭法師,領著團員走踏嘉南一帶的喪禮,為亡者超渡。
[Not a valid template]↑ 從看見風中燈,到捲袖做中學,林宗範豈止重現了將失傳的老技藝,更開啟了所謂「青年」的新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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