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張翠容(經典雜誌特約撰述)
攝影/徐安隆(經典雜誌特約攝影)
在伊斯坦堡的蘇丹艾哈邁德老城區某一圖書館裡,館長小心翼翼地從書架取出一本真皮古書,掀開頁面,細心講解鄂圖曼土耳其文字的結構,原來當中存在大量的阿拉伯語和波斯語借詞,乍看猶如小蟲在蠕動,與拉丁化的現代土耳其文字完全不同,他很高興有外國人向他查詢。
由於土國總統埃爾多安近年積極推動恢復鄂圖曼文字,鼓勵中、小學校設立相關課程,遂有西方評論家指他懷有昔日帝國美夢,而上述保存古文舉動正是他的「鄂圖曼主義」政策之一。
遊走於伊斯坦堡,就好像進入千年時光隧道,無論該城如何處於國家現代化的前沿地,歷史上多個龐大帝國在這裡交鋒後留下的足跡,使這座城市擁有一種令人暈眩的氣勢。
屬於土耳其人的鄂圖曼帝國,經歷漫長的數世紀,直到第一次世界戰後才瓦解,其餘暉仍灑落於博斯普魯斯海峽;這個橫跨歐亞兩大洲的海峽,總是彌漫著一抹迷人煙霞,容易令人造夢。
土耳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帕慕克的得獎作品《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Istanbul:Memories and the City),封面即是一張像霧又像花的海峽圖片,淡黃的圖片可能是作者刻意突顯出書中的主題「呼愁」吧。
「呼愁」一詞,在土耳其語叫hüzün,意指憂傷,是土耳其非常獨特的文化詞彙。該詞彙出自伊斯蘭蘇菲派的神祕主義思想,認為生命的失落與憂傷乃源自不夠靠近真主阿拉。
與歐盟仍難分難解
在帕慕克筆下,「呼愁」籠罩著曾是帝國首都的伊斯坦堡,對土耳其人而言,憂傷乃出於輝煌帝國歷史的失落,並感受到過去與現在間無法挽回的距離,因此湧現「呼愁」的強烈感覺。或許正是這種集體感受,造就了埃爾多安。
埃爾多安總統曾經揚言,到了二○二三年土耳其建國一百年,必須實現「土耳其夢」的目標,成為全球十大經濟體之一。可是,土耳其過去幾年政治混亂,加上受敘利亞戰爭所波及,激進暴力活動頻頻發生,深深打擊土耳其的經濟,去年流產政變後,更遭國際投資評級機構顯著降級。
土耳其現在仍處於全國緊急狀態,外國政府亦紛紛對土耳其發出旅遊警示。埃爾多安可謂是內外交困,政治與經濟危機相湧而至,他希望為經濟振臂一呼,以此把政治問題壓下去的企圖,不言而喻。
可是,埃爾多安整肅國內政治的手段,以及霸氣的「強國夢」,令土耳其與歐盟的關係變酸。自二○○五年啟動土耳其入歐談判後,不少歐盟成員國本來就對土耳其這個伊斯蘭國家充滿疑慮,談判經常是拖拖拉拉,斷斷續續。
無論如何,土耳其與歐盟互相依賴的關係,令兩者欲斷難斷;前者作為後者通往亞洲的樞紐及戰略屏障,後者則作為前者的最大市場,使雙方都不敢輕言放棄對方。一九二三年土耳其獨立之父凱末爾(Kemal Atatürk)建國時,訂下全面往西跑的政策,已視土耳其為歐洲的一部分,並展開歐化工程,除在一九五二年加入北大西洋公約之外,亦把加入歐洲大家庭視為國家建設的重要一環。
想不到的是,如今入不了歐盟的土耳其,卻一步一步來到了「一帶一路」,帶著其「強國夢」與「中國夢」匯合。
鄂圖曼土耳其與舊中國,都曾創出輝煌的文明,最後卻輸在西方科技革命上,並在近代歷史有著同樣的傷口,站在現代化的十字路口上,何去何從?凱末爾的選擇與中國清末的「洋務運動」,可謂有異曲同工之處。
我與土耳其加濟安泰普(Gaziantep)商會主席比漢恩‧希迪胡勞(Beyhan Hidiroglu)談到這段歷史,他隨即指向辦公室外說:「看,外面那條長長的公路,便叫做絲綢之路,這也是我們兩國的重要歷史連繫。」比漢恩說,中國與西亞地區,曾因絲路催生燦爛的文化交流,打通了國際商貿路線,而土耳其正是這條路線的主要橋梁。當時不僅商賈,還有專家學者和文化人也穿梭其中。
土耳其的東南部,即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兩河流域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曾是人類文明的發源地,古代中國商旅前往西域必經地。我在土耳其東南部所走過的每一條大街小巷,都可見到工匠們正辛勤打造手中的銅鐵工藝製品,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音此起彼落;掛在庭院商店的絲製圍巾隨風飄揚,五彩繽紛;還有市集的各種香料和堅果,嗅到的盡是古絲路味道。可是,幾許繁榮,多少衰落?
土國長期重西部、輕東南部
事實上,人們並沒有忘記昔日光輝,這也解釋了總統埃爾多安的「強國夢」,為何在東南部特別有市場。
與土耳其提出復興鄂圖曼帝國榮光一樣,中國的「一帶一路」,亦被西方視為中國實踐「中國夢」的手段。
當我問比漢恩對中國「一帶一路」的看法時,他笑言土耳其人對這個名詞不太認識,甚至不少人聽都沒聽過。我很同意,從伊斯坦堡到加濟安泰普,不要說是老百姓,即使是商人,聽到「一帶一路」都感茫然,爭相以手機上網翻查,然後哦的一聲說:新絲綢之路!
比漢恩表示,應該多多宣傳這一項目,而他對新絲綢之路的確充滿憧憬。他說:「曾是古代重要貿易路線的土耳其東南部,自大航海潮出現,跟著鄂圖曼帝國瓦解;土耳其共和國建立後,西化政策又令經濟發展集中在靠近歐洲的土耳其西部沿海城市,東部受到忽略,造成發展極度不平衡,貧者愈貧,富者愈富,並時有衝突,近年更不用說了。自二○一一年敘利亞戰爭發生後,難民湧入,東南部給描繪為極端武裝組織的溫床。」
西方媒體曾出現這樣一個標題:〈加濟安泰普:從絲綢之路到聖戰之路〉,但加濟安泰普原來是土耳其第六大城市,頗為現代化,擁有成熟的工業園區,為東南部的經濟中心。比漢恩期待絲綢之路的復興,也能復興這裡昔日的繁榮,以貿易代替戰爭。
受政府軍與庫德族游擊隊衝突打擊至深的另一個東南部城市迪亞巴克爾(Diyarbakir),對「一帶一路」一樣充滿期許。迪亞巴克爾工商業總商會副主席馬田‧阿斯蘭告訴我,史丹福大學經濟學家馬修‧傑克森(Matthew Jackson)最近指出,真誠的貿易協議,有助消解敵意,促進合作,加強地區穩定。阿斯蘭亦期許土耳其政府能借這個機會推動平衡發展,東南部的人民正期待再次成為全球經濟的貿易網絡一部分。
副主席極力推銷他們的勞動力優勢:勞動人口年輕及較西部工資低廉,原材料成本便宜,可成為土耳其的主要生產工廠。他熱情地指出,迪亞巴克爾盛產大理石,中國則是他們最大的出口地。如果新絲綢之路可縮短運輸時間,那麼,兩地的貿易市場即可大為開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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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從博斯普魯斯海峽另一端眺望伊斯坦堡,這座城市曾是古代連結歐亞的重要樞紐,歷史光輝仍存。
[Not a valid template]↑ 夕照下,博斯普魯斯海峽大橋忠實地連接歐亞大陸。土耳其的未來,要寄望於與西歐更緊密的互動,或要與崛起的中國合作,考驗土國人民與領導者的智慧。
[Not a valid template]↑ 加濟安泰普的敘利亞難民孩童,在製衣工廠打工,工時長卻薪資微薄。
[Not a valid template]↑ 伊斯坦堡蘇丹加濟市的滿納海小學第一校區。這裡早上做為土耳其古蘭經學校,下午提供給敘利亞難民小孩上課。(攝影/Huang Shitse)
[Not a valid template]↑ 在中資援助下,連通伊斯坦堡與安卡拉的高鐵已開通。(圖片/達志影像)
[Not a valid template]↑ 加濟安泰普的公路旁,駱駝商旅雕塑訴說古代帝國榮光,如今人們更期待新絲路能以貿易帶來區域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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