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札記】自由心證與數字迷思

撰文/王思熙

官的「自由心證」樹立了法官的權威,卻也造成了不服者的不平與無奈。評鑑制度中的「數字會說話」,過度重視「數據量證」,也造成被評鑑者的有苦難言,有志難伸,是另一種的不平與無奈。

我們常說:科學講究證據,有多少證據說多少話。有時證據是一大堆的事證,有時證據是一連串的數據。事證靠證物的提供與事實的陳述,而數據靠數字的呈現與對數字的解讀。遺憾的是:現代人總認為數字是客觀的,陳述是主觀的,所以現在「評鑑制度」不斷要求量化,一再地強調:「拿出數據來」。

事實上,數據果真能說出真話嗎?沒有數據的主觀事實陳述,果真會偏離客觀事實嗎?對於這個問題,相信沒有人會有肯定的答案,也不敢有肯定的答案。因為答案不論是或非,都會引來更多的挑戰,引起更多的爭論,會讓問題變得更複雜,更無解。

但不管如何,自詡為受過科學訓練的人,都比較會振振有詞地說:「量化是客觀的,數據較能接近事實。」於是許多學者專家都不知不覺地掉進「數字的陷阱」裡,在數字的迷思中,做出不正確或不恰當的判斷。

所謂「物極必反」,數字被過度強化了,難以用數字呈現的人文就被輕蔑了。於是不少哲學家、文學家或宗教家,開始提出反思,難道數字就是事實的一切嗎?難道人品或人文可以用數字完全呈現嗎?難道「富有」果真是一連串數字嗎?難道「幸福」果真能夠在數字中找到嗎?難道解剖了無數的青蛙,果真能從中找尋到生命意義的答案嗎?難道人類的命運,果真要在數字中找尋希望嗎?人類創造了數字,運用了數字,難道最後人類要被數字左右嗎?難道果真要讓數字「反客為主」,成為主導人類前途的主人嗎?

遺憾的是:越是社會化的大人,越是迷信數字,越是受高等教育的人,越是相信數據萬能,這是純真的孩童所難以理解的。韓國佛教界有一位知名的法師曾經這麼說過:

大人只愛數字,他們只問:「他多大年紀呀?兄弟幾個呀?體重多少呀?他父親賺多少錢呀?」從不問:「他最喜歡什麼遊戲呀?是否收集蝴蝶標本呀?」

如果你對大人們說:「我看到一棟用紅色磚瓦蓋成的漂亮房子,它的窗戶旁邊開著天竺葵,屋頂上還有百花齊放,小鳥飛翔。」這樣的陳述,大人們怎樣也想像不出這種房子有多好。你必須跟他們說:「我看見一棟價值超過千萬美金的房子,占地二、三十畝,有十多間的客房,一座游泳池,兩間遊戲間……。」那他們才會驚訝地說:「多麼不得了的房子啊!」

這就是大人對數字的迷思,他們不在意紅磚翠瓦,也不在意窗邊是否開著天竺葵,是否有蝴蝶飛舞、小鳥鳴唱;他們在意的是多少錢、多少畝、多少房間、多少設備,只要誇大了數字,他們就會驚嘆不已,讚不絕口。

除了陷入數字的迷思之外,人們也常常掉入數字的陷阱。君不見大家樂風靡之際,或六合彩大行其道當兒,全民不都陷入數字遊戲與數字陷阱之中嗎?當時不僅大家對數字著迷,所謂明牌也者,不就是一堆的號碼數字嗎?股票市場又是另一種數字遊戲,當買賣股票成為全民運動的時候,有多少人因數字而喜,因數字而憂,甚至因數字而迷失心智,因數字的高低起落而喪身失命,數字已成為致命的吸引力,儼然控制了許多人的喜怒哀樂情緒,編導了許多家庭的悲喜劇。

除了一般平民百姓外,政府官員也在數字裡載浮載沉,他們也不斷沉溺於數字的遊戲中。他們關心經濟的成長率高低,他們在意進出口數字的消長,似乎他們只能從數字裡去證明老百姓過得有多美好,從犯罪率的增減去表示老百姓生活得有多安全。於是政府官員全副精神,投注在數字上,當數字上升時,就意氣風發,當數字下降時,就大發雷霆,從不關心真正的民瘼在哪裡,不覺悟自己生命的靈魂還剩下多少。

一個社會如果過度偏重法律上的「自由心證」,意識型態就左右了一切,於是藍綠交鋒了,本土、非本土對抗了,族群分化了,社會疏離了;而過度偏重數學上的「數據量證」,數字變成了權威,凡是無法用數字呈現的人文、品德、禮節、涵養,一概都被輕蔑了。於是政治人物重視的是意識型態,政府官員重視的是一些統計數字,於是五年五百億就能成就世界一流大學的數字迷思產生了,這種自命不群的威權式「自由心證」,與自認最科學、最客觀化的「數據量證」,形成了主導我們社會的主流力量,不知道這是台灣老百姓之幸呢?或是台灣老百姓之不幸?不知誰能回答這個大哉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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