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楊駿北(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蕭耀華(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清晨八點半,剛結束賞鷹季的活動,我緊接著轉往墾丁社頂公園的入口處,等待一群遊客朝著我踱步前來。我快速地在腦中設計開場白,希望等會兒向他們攀談時,不會遭到拒絕。「我是國家公園的志工,可以帶領大家認識社頂。」依照我的經驗,遊客並不預期在此會有人提出這種建議,帶頭的領隊先是狐疑地看我一眼,再微笑婉拒。
「我是志工解說員,提供免費服務,帶大家走一圈社頂。」他還是微微笑著,不過,開始招呼團員,吆喝大家集合。經驗告訴我,加一些字眼,可以讓遊客主動接近志工,或許說,更知道志工的存在。
這並非我第一次在墾丁國家公園擔任解說志工,多年前的夏天,我和一批甄選合格的大專生,接受一周的教育訓練後,在墾丁駐點服務,帶著遊客認識園區內的萬千生態。在墾丁從事義工,故作流浪的念頭總是悄然上身:白天帶著遊客踩踏恆春半島,黃昏騎著速克達到龍盤草原放風箏,或是自組潮間帶觀察團,夜色來襲,再至墾丁大街覓食。
「穿拖鞋的朋友要小心,社頂的特殊地質也許會割傷你,」這是好的開始,我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志工不怕人數多寡,只擔心遊客失去聽的興致。「因為這兒曾受到地層的板塊運動,使珊瑚礁高出海面,形成堅硬、甚至銳利的高位珊瑚礁。」
穿越小裂谷,「這叢咬人狗的葉子含蟻酸,會引起皮膚癢痛,不慎碰觸時,可以取姑婆芋的汁液塗抹,酸鹼中和。如果野外找不到姑婆芋怎麼辦?」穿著四十號球衣童裝的小男孩舉手搶答:「我知道,用尿!」
幾次解說下來,我漸漸了解,為遊客進行生態解說,難的不在於熟記物種特性,最大的功課,是如何傳達生態教育。解說是知識學習,教育則是理念推廣,該如何在物種豐富的國家公園內,拉近大眾與花鳥樹林的距離,還要能引誘旅人珍惜環境,著實是個挑戰。
就以陸蟹來說吧,每逢接近農曆十五的夜晚,在南島月光下,正有一群陸蟹從陸地,橫越香蕉灣至鵝鑾鼻之間的公路地帶,往海岸林移動覓食,其中更有身懷眾多受精卵的母蟹,奮力蹣跚地爬行在水泥路上;而有多少遊客知道,中型仿相手蟹(Sesarmops intermedisus)、毛足圓軸蟹(Cardisoma hirtipes)、紫地蟹(Gecarcoidea lalandii)這些小傢伙,原是生活在天堂般的墾丁,而今卻是身處充滿險惡環境的家園。
危機之一,是柏油公路、排水溝以及護欄等設計,使得陸蟹必須穿越重重機關才能覓食與繁衍,即使能夠幸運穿越公路,往來車輛也會無心碾過。國家公園為此發起一連串的保護陸蟹活動,製作「注意陸蟹」公路警告標誌、發行「蟹謝讓路」車身貼紙、發起「護送螃蟹過馬路」的活動,嘗試搭起人與蟹交流的橋梁。
我通常會採取先從小朋友下手的方式,只要成功引起小朋友對愛護螃蟹的興趣,通常家長的注意力也會跟著吸引過來。這是大我幾屆的志工傳授的絕招。二○○七年暑假剛剛於成為志工的簡子雅,也是善用這招教育小朋友愛護生物。「你抓了蝴蝶,蝴蝶媽媽是不是會很著急?所以不要讓蝴蝶家庭失散喔。」禁不住一再要求,她終於示範一次她的作法。
任何解說法都並非萬能,至少碰到陸蟹現今遭遇的最大問題時,馬上無用武之地。這群生物,目前居住的棲地進駐了一群不速之客,他們帶著現代化的娛樂商品,在家園上奔馳飆揚,而這也是最難控制的遊客行為:興起一段時日的民營越野賽車場,將陸蟹生存的海岸林地,大興土木改建成隆起的水泥地,遊客享受了競速快感,螃蟹卻流離失所。
生物棲地遭受危機
在生態問題的背後,卻是一場地方與國家公園剪不斷的紛爭,爭議的起源,在於土地經由業主出租,或自行使用,將原本用作農業使用的土地,變更使用目的成為商業使用。
我擇日來到賽車場聚集的路段,業者派出各自人手,搖旗吶喊,吸引遊客上門。「很多遊客到鵝鑾鼻只為了看燈塔,我們在這邊就會讓人在這區多留一會兒。」業者蔡小姐和黃先生為自己的店下了如此註腳。
環顧現場,一對年輕夫妻為兩個稚子租了兒童尺寸的吉普車,小孩雙眼直盯前方。他們可以安全控制車輛?「你說怎麼可能叫這裡的人關了賽車場停業呢。這裡很多在地人是靠經營賽車場維生的,這一投資不是五萬十萬的小數目,(國家公園)說停就停,不是叫大家沒頭路?」業者大吐苦水。墾丁國家公園自有原則,在兼顧地方感情的考量下,現況是希望能在二○一○年前,輔導業者轉業,屆時能順利地將土地再變更回原來用途。
地方和國家公園的糾葛由來已久,早在墾丁國家公園尚未設立前,墾丁是由屏東縣觀光局經營管理,也因此才有延續至今的旅館用地,待國家公園成立後,主事部門才轉為營建署。由於風景區與國家公園在目的上截然不同,一重觀光,一重保育,對地方來說,國家公園並未帶來好處,相反地,是一連串的政策「干預」。
其中最大的衝突便是土地使用的認知隔閡。例如界定保護區範圍,只要土地認定為保護區,土地利用便多受限制,其他如樓層高度限制、土地徵收賠償等問題,在住民眼中,似乎成了困擾。墾丁里里長蔡正榮就如此形容:「《國家公園法》立意雖好,但執法與適用性在墾丁卻顯得『跛腳』。」 追根究柢,還是在於居民營生的問題碰上法規,久了,民怨越積越多。
解說時正逢賞鷹季節,我便適時地對一團遊客介紹灰面鷲的南移路線,並技巧性地談到墾丁一帶捕捉伯勞鳥的現象,藉此說明地方居民在生態保育的認知上,和國家公園彼此的程度差異,當然,最大的用意,還是希望趁此機會教育,讓遊客知道保護國家公園內生態的重要性。其實,如果可以,我倒很希望能夠帶著遊客,一同拜訪墾丁國家公園警察隊後壁湖小隊,再多再簡單的解說詞彙,都比不上讓遊客在那裡親自看看公園警察查獲捕鳥工具「鳥仔踏」時震撼的心情。
「光是在上個月(二○○七年九月),就查緝了約一百支的『鳥仔踏』。」小隊長蕭再泉在分局裡,將成堆的鳥具一字排開,隨手拿起一支鳥仔踏,說明這種工具對伯勞的殺傷力。居民利用伯勞喜歡停留在枝頭的習性,在樹枝上套上繩索,等到鳥兒停留休息時,「看,速度就是這麼快!」蕭再泉以手指代鳥,一碰到枝頭,繩索迅速緊扣他的手指。
灰面鷲更在兇殘的非法狩獵情況下橫死恆春半島,小隊長痛陳,現在的獵人,已經使用紅外線雷射瞄準器打鷹,每隻墜地的國慶鳥在獵人手中,平均以五百至八百元的價格賣給山產店,或是賣給藝品店做成標本。就像多數人一樣,當我脫下志工的制服,不必重複說著保育信念時,也曾疑惑保育和生計為何總是衝突不斷,應當有其他方式可以與地方溝通才是。
我也曾苦思,該用哪些例子向遊客解釋,生態保育和觀光遊憩並非永遠處於對立,畢竟,實際的故事最能引起共鳴。我想起後壁湖,也幸好還有後壁湖,讓我在面對遊客質疑墾丁越來越不像國家公園時,還能提供正面的例子說明地方與官方尋求平衡點,推動保護地方資源才能帶來商機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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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成為解說志工】
不限制特定科系,也不要求特定職業,想成為墾丁國家公園解說志工,首重的是對自然抱持一顆好奇的心以及尊重的態度。
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視每年編列預算情況,而有不同的志工招募時間與人數,通常會在四、五月間公告辦法。招訓對象分為大專學生組與社會組,無論哪個組別,均需經過資料初選與面試複選兩階段考核,一經錄取,仍必須全程參與「課程訓練」與「駐站服勤」,以及訓練期滿後,需返回墾丁國家公園服勤解說達到規定時數。
課程訓練包含解說技巧、遊客心理、墾丁國家公園地質、人文史蹟、植物、鳥類與海洋資源等多種主題。駐站的服勤點則以熱門景點為優先考量,如砂島、社頂、鵝鑾鼻、貓鼻頭等地。學生組通常安排在暑假實習兩個月,社會組則需在規定期間內完成十次的實習訓練。管理處依預算情況,在實習期間備有住宿。
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表示,凡是熱愛大自然,具備服務熱忱與身心健康的民眾,都是投入生態保育推廣的潛在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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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由於地層的板塊運動,而使珊瑚礁經推擠而高出海面,經過時間推移形成「高位珊瑚礁地形」,也是現今社頂公園內的常見風景。
[Not a valid template]↑ 夜幕低垂,觀光客閒逛墾丁大街,為此地帶來白天少見的熱鬧。亦有遊客參加夜間生態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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