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思熙
佛教有一部經典，叫做《佛說無常經》。這部經典，顧名思義，就是在闡釋人世間沒有恆常不變的事物，一切事物都在不停變化之中，任何一件事物到頭來都要被「無常」所吞沒。
《佛說無常經》這樣說道：
生者皆歸死，容顏盡變衰；
強力病所侵，無能免斯者。
假使妙高山，劫盡皆壞散；
大海深無底，亦復皆枯竭。
大地及日月，時至皆歸盡；
未曾有一事，不被無常吞。
短短幾句話，把「無常」的無所不在與無窮威力，說得非常具象鮮明。一句「生者皆歸死」，道破了生命的本質與宿命。生命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都處於一種「代謝不住，新新生滅」的變的過程。其用意就在於奉勸世人，凡事不要太執著，太執著就會看不開，放不下，容易被外在事物所纏縛，只有學會拿得起，放得下，生命才能雲淡風清，生活才會隨遇而安。
對於無常的體認，除了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過的名言：「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外，中國古代也有不少哲人，洞悉了「無常」的無處不在。
例如《列子》就說過這麼一個故事：
周文王的老師粥熊，是位博學多聞，思想深邃的聖哲，周文王從小就跟隨他學習，他除了經常教導周文王一些人世間奧妙的真理外，也常講一些常人聽不到的故事。故事裡都含藏著很深的意義。
有天早上，周文王和往常一樣來聽粥熊講課。粥熊忽然叫他的名字說：「昌！今天的你，仍然是昨天的你嗎？」
文王很納悶，難道還有第二個昌嗎？於是回答：「昌就是昌，今日的昌就是昨日的昌；昨日的昌也是今日的昌，都是我父所生，我母所養，僅此一人而已，怎麼會有今日與昨日的昌呢？」
粥熊笑著說：「此話差矣！如果今日的昌仍然是昨日的昌，那我昨日給你講授了一天的課，不就白費了嗎？」
周文王聽老師這麼一說，趕緊補充說道：「先生的辛苦那裡會白費呢？昨日受教，獲益匪淺，確實讓我有所長進。我只是說：昌的身體只有一個，今天與昨天，沒有區別啊！」
粥熊回答說：「這話也不對。昨日受教既然有了長進。長進之後的昌與長進之前的昌，怎麼能說是一樣呢？」
「且不說受教之後增長了智慧的昌，與前不同了。即使就身體而言，也不能說今日的昌與昨日的昌是一樣。」粥熊說：「如果今日的昌與昨日的昌一樣，那麼也可以說明日的昌與今日的昌一樣，如此推演下去，昌什麼時候才突然長大成人呢？」
周文王笑道：「那是要慢慢長大啊！總有一天會長高長大的。」
粥熊說：「是啊！總有一天會長高長大，卻不是哪一天突然長大的，是一天天慢慢長大的，既然如此，那麼從昨天到今天，你便又長大了一天，既然今天的昌比昨天的昌大了一天，怎麼能說今天的昌與昨天的昌是同一個人呢？」
年紀尚輕的周文王，雖然覺得老師的話頗有道理，但仍然似懂非懂。於是請求老師再為他詳細解說。
粥熊於是說：「天地萬物都在不停地變動著，沒有一時一刻止息。只不過有些變動看得見，有的難以察覺。能看得見的，是它的運動與變化較大，較明顯，比如日月不斷交替，星辰不斷移轉，白雲不斷飄逝，河水不斷奔流，人的脈搏不斷跳動。而難以察覺的是它的運動與變化較小，較不明顯，比如人的身體分秒都在排掉舊東西，消化新東西；呼出舊空氣，吸進新空氣，無論身體的毛髮膚色，或心理的才能智慧等，都不斷無聲無息地變化著、更替著。」
粥熊又說：「事實上，每個人都在不斷地消失，也不斷地再生，前一秒鐘的昌，隨著前一秒的逝去而消失了，後一秒鐘的昌隨著後一秒鐘的到來而產生了。前一秒鐘的昌還沒有呼吸後一秒鐘的空氣，吸收後一秒鐘的營養，學得後一秒鐘的知識，長出後一秒鐘的肌膚，而後一秒鐘的昌已排出了前一秒鐘的廢棄，消化了前一秒鐘的食物，學得前一秒鐘的知識，長出前一秒鐘沒有的肌膚，所以後一秒鐘的昌，不再是前一秒的昌了。」
「也就是說昌分分秒秒都在變化著，要不然人怎麼會由小變大，由大變老呢？只不過這種變化極為微細，人們一時看不出來罷了。等過了一段時間，這種微細的變化累積多了，變化明顯了，人們才忽然發覺自己老了，可是卻不知道從哪一天變老的。」
人是這樣，天地萬物也是如此，即使高大如泰山，它也是不斷地變化著：山上的岩石不斷風化，山中的花木不斷枯榮，山裡的泉水不斷湧流，森林裡的動物不斷生滅，誰又敢說昨天的泰山和今天的泰山是一樣的呢？
正是因為人們不了解「無常」的真諦，所以常常陷入「我執」與「法執」的苦海之中，過著苦不堪言的日子。所謂我執就是太在乎自己的名聞利養；太在乎別人對自己的評價與看法；太在乎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地位與形象，人一旦陷入了「我執」，就容易受到功名利祿、愛恨情仇的桎梏。
而所謂法執，就是太執著於框架，太拘泥於陳規教條，人一旦陷入了「法執」，生命就不得自在，心胸就不得開闊。
誠如《金剛經》所說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世事無常，人世間沒有一種事物是恆久不變、真實不滅的，包括名聞利養在內。了解了「無常」的道理，凡事能看得開，放得下，那又有什麼可煩惱，可計較的！
~更多詳細內容請參閱經典雜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