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集】植物別見外 外來種的愛與礙

撰文/潘美玲(經典雜誌文稿召集人)
攝影/劉子正(經典雜誌資深攝影)

下心來,我才聽見遠方的海浪猶如千軍萬馬轟隆炸岸。眼睛貼近眼前沙灘,疏花佛甲草與月見草肩並肩地點綴著細白沙灘,海風吹來,嬌小的多肉疏花佛甲草,微微顫動著,草本精緻的模樣十分可愛,月見草則彷如平鋪在地上的蓮花花瓣,兩者相映成趣,乍看之下甚是美妙。

孰知,和諧的背後,正默默上演著一場原生與外來物種的生存競賽。

無聲的生存戰爭

林試所助理研究員伍淑惠告訴我,這一片看似不起眼的北海岸沙灘上,其實散布著許多珍貴的紅皮書物種。在她的解說下,頂著豔陽,我們的目光慢慢聚焦在沙灘上的稀有植物身上:開著紫色小花,果實嘗起來有蘿蔔味的濱蘿蔔;繖形花科,狀似花椰菜的濱防風花環;從沙灘上的三片葉爪,辨識出黃花的濱剪刀股,「你看!它的葉片像不像貓腳印?」一行人饒富趣味地低著頭在海灘上尋寶。

此行尋找的目標是僅出現在台灣北部沙灘,屬於極危(CR)等級的海米。終於,在海灘的一角尋著它時,心裡卻暗自納悶著,此株看起來與尋常的野草無異,到底珍貴在哪裡?

二○一九年因為處理福隆海水浴場北方海濱龍門沙灘廢棄物,意外發現消失了九十六年的紅皮書極危物種海米,這是台灣稀有種,也是原生種,植物專家因此如獲至寶,採集野外植株移地保育,進行海米的物候及生命史調查。

所謂的外來入侵種造成災難,生態上的影響很難估量計算,所以容易被忽略,除非像銀膠菊,因為花粉導致過敏休克,造成人身傷害,或如福壽螺造成農作災損,才會受到大眾重視。伍淑惠說,「外來入侵種的移除不可能達到清零,但起碼減至一定數量,讓其他生物也能有公平競爭的空間。」

植物沒有腳,但是跑得卻比動物還快。因為種子的傳播,人類旅行的有意與無心夾帶(船運、飛行),飄洋過海來愛(礙)你。外來種是怎麼進來的?有時候是一個懸疑的大謎團,入侵生態無聲無息,影響也非短期可見,因此更為棘手。

人為引進,溢出致災

植物一直都是人類生活中的好幫手。從島嶼的歷史來看,自外引進物種為不可避免的趨勢。

細數十六世紀明鄭時期,荷蘭、日治到國民政府來台,先民從境外移入的物種,依序有:玉米、芋頭、稻子、大豆、花生、甘蔗、釋迦、番茄、蓮霧、番石榴、楊桃、大王椰子、柳杉、黑板樹、小葉欖仁、黃花風鈴木……。而從這些引進物種的種類與順序,我們可以發現,由民生需求而精神層面,先是為了滿足肚腹(穀類澱粉及油脂作物),接著生活享受的各類水果,到近代為滿足視覺美感的各色景觀花木。

銀膠菊、小花蔓澤蘭、銀合歡都是台灣的明星外來入侵種,提到它們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特別是危害甚鉅的「植物殺手」小花蔓澤蘭,當初因為崩塌地邊緣綠化而引進,登堂入室之後反而喧賓奪主占地為王。近幾年在林務局的努力下,移除的面積從二○○八年分布的四萬公頃,二○二○年已經剷至剩下四千多公頃。

另一頭銀合歡的大本營恆春半島,移除工作也如火如荼地持續進行中。銀合歡被人為引進,最早是拿來當成餵豬飼料,孰知植株中有含羞草素,之後拿來製作紙漿,又因為無法純化,在被放棄之後,不慎溢出野外,釀成生態災難。

外來種是資源或問題? 關鍵顯然在人的價值判斷與作為。

知「植」善任,扭轉逆勢

面對外來入侵種的頑強難除, 也有人提出不一樣的看法:「你有沒有發現銀合歡出現的地點,都是在未被人為利用的荒地(例如荒廢的瓊麻園或者被開墾後廢棄的地方),為什麼要浪費那麼多心力去管它?」「銀合歡屬豆科,就像休耕之後田裡種下綠肥一樣,豆科植物有固定空氣中的流離氮,為土地增加氮肥的功能,在還沒有耕作之前,為何不考慮讓銀合歡為人類暫時代管、肥沃土地?」

林香㿨答道:「淺山地區生物多樣性高,如果不除,變成單一純林,將危害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間。」「移除之後,我們會種下毛柿、瓊崖海棠、鐵色等當地的原生樹種,盡力恢復原有生態。」近年來,搭上「淨零」列車,林務局在恆春半島的銀合歡移除工作,也開放企業進來認養造林(換取碳匯),反應相當熱烈。

林試所植物園組組長董景生表示:「台灣是個國際交流頻仍的島,外來種多,可以理解,但缺乏審查機制,或是不作為的鴕鳥心態,抑或通通禁絕,反而助長走私,將造成現況的難以回復。」他提到紐西蘭、澳洲、夏威夷,因為島嶼的生物多樣性高,因此將外來種入侵視為國安等級的大事,也建置了完整的生物安全法規防範。

原生物種需要被保護,外來物種需要被理解,植物其實沒有好壞,關鍵在人類,對植物的「始亂終棄」,才會引發後續的入侵問題,人的作為,決定了物種成為好物或敗類。引進物種之前,審慎評估;引進之後,放對位置,不隨便溢出既定範圍,應是一種全民共識。

橘逾淮為枳

「橘逾淮為枳」或許最能解釋外來種的處境。

從台灣原生植物的海外旅行,我們換位來看外來種問題。一般人肯定很難想像,在台灣人見人愛的台灣百合,在南非竟然變成人人喊打的外來種;台灣欒樹的強韌生命力,侵害到當地原生物種的生存空間,也為引進國造成相當大的困擾。回到台灣,同一原生物種在島嶼內部的南北移動,有時候也可能造成另一種生態災難。

台灣,是一座移民之島,也是植物之島,四千多種原生植物之外,還不斷增加新的物種。每一個物種的存在價值,不在於它合不合人類所用,生物多樣性織就的是一個生態保護網,動物、植物倚賴共生。

我想起龍門沙灘上那一株感覺上與人類距離遙遠的海米,不夠好看、也不能食用,留下它到底有什麼用呢? 當時伍淑惠給出了回答:「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在不斷變動的未來時空,你永遠不會知道,屆時是哪一個物種會接住人類、拉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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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龍門沙灘上,從碩大的月見草葉片中探出頭來的多肉植物疏花佛甲草。
[Not a valid template]↑ 恆春半島上的銀合歡移除,部分地區採「砍十留二」,植株以截幹方式保留,除了有水土保持功能,也能作為造林樹苗的擋風帶;完全砍除時,殘材散置山坡上,大雨來襲時有截流功能。
[Not a valid template]↑ 台大溫羅汀街區的加羅林魚木,一度曾因為外來種的身分,面臨被移除的命運,如今每年四月花季吸引了大批賞花人潮。
[Not a valid template]↑ 為海岸護坡固砂而引進的互花米草,然因失控蔓延,反而影響沿海生態及養殖作業,必須動員大批人力移除。(圖片/林務局)
[Not a valid template]↑ 農友在果園裡種滿心葉薄荷做為地被植物「以草治草」,近年風行的草生栽培法,可減少除草劑的使用。
[Not a valid template]↑ 台北花市的切花市場,赫然發現路上隨處可見的強勢外來種大花咸豐草,此花在台灣的青草茶市場上也做出了一些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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