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世慧(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蕭耀華(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一直到離開斯里蘭卡的前一刻,造訪東岸小鎮亭可馬里(Trincomalee),都是我和攝影師一個圓不了的夢。在南亞海嘯發生前,據說小鎮是全斯國最美麗的天然港。湛藍的海水、潔白的沙灘,在島國長達一千七百多公里的海岸線中,它除了和其他沿海村落一樣多以捕魚為業外,純淨無染的自然景觀,也讓它成為日俱知名度的觀光點。
然而就在我們計畫動身的時候,導遊拿歐卻宣布了行程有變。
「亭可馬里發生暴動了。」拿歐說,「政府設下重重關卡,出入都很麻煩。」拿歐進一步解釋,原來小鎮上的僧伽羅人(Sihalese),日前試圖在市中心豎立一座佛像時,引起當地信仰印度教的泰米爾人不滿;幾經爭議未果,被斯國政府認定為叛亂組織的「泰米爾之虎」(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 Eelam,LTTE),竟揚言將不惜以武力摧毀佛像。
情勢一片緊張,拿歐說什麼都不肯帶我們去。諷刺的是,稍早由於災後各方流入斯里蘭卡的援助金額龐大,各國捐款單位基於人道因素,擔心斯國政府資源分配不公,阻擾物資進入泰米爾之虎佔領下的北部與東部沿岸,紛紛「鼓勵」兩者坐下來談判,協議所謂的「後海嘯時期賑災運作方式」(P-TOMS,Post-Tsunami Operational Management Structure)。
但就在協議好不容易擬定,亭可馬里又橫生意外。彷彿烏雲遮日,和平的曙光才在這個飽受戰火摧殘的島嶼露個臉,便又無情地躲藏了起來。
在大海嘯發生之前,一般人對斯里蘭卡印象不深的原因,多半與它連年內戰,以致前往該國的人數不多有關。
「從一九八三年到二○○三年為止,我們的這場戰爭,足足打了二十年。」齋雅辛赫(Jayasinghe)是斯里蘭卡近代史的專家,也是古城康提(Kanty)佩拉班尼亞(Perabeniya)大學的歷史系教授。根據他的說法,內戰發生的主因,在於斯里蘭卡一大一小的兩個種族,僧伽羅人與泰米爾人的歷史恩怨。
「兩個種族的祖先,其實都源於印度;只是僧伽羅人是北印雅利安人的後裔,泰米爾人是南印泰米爾的子孫而已。」齋雅辛赫說。
然而由於兩者不但宗教信仰不同,語言和文字也完全相異,所以在葡萄牙、荷蘭與英國分別殖民的年代,在殖民者刻意分化,利用種族間的矛盾以獲得利益下,表面上兩者雖然同為被壓迫階級,分擔著一樣的屈辱,但一些零星的衝突,已不可避免地發生。
僧伽羅人與泰米爾人的歷史恩怨
到了一九四八年,當斯里蘭卡終於脫離英國獨立,占全國人口近百分之八十的僧伽羅人掌權後,開始實行民族主義;他們頒訂所謂的「僧伽羅優勢法」(Sinhala Only Law),以僧伽羅人為主體,訂定包括以僧伽羅語為國語、以佛教為國教等政策;一連串無視於泰米爾人存在的作法,都叫占總人口不到百分之二十、說泰米爾語、信印度教的泰米爾人,感到強烈的憂懼與不滿。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一九七六年,部分激進的泰米爾人終於成立「泰米爾伊拉姆自由之虎」,簡稱泰米爾之虎,目的在以各種手段,推動一個以泰米爾人為主體的國家。
「很多的悲劇,都源自於一個不公平的政策。」齋雅辛赫最後淡淡地說,做為一名歷史學者,他雖然是僧伽羅人,也對暴力深誤痛絕,卻還是以為,對於泰米爾之虎的興起,與它造成國家分裂的事實,過去的斯國政府,多少要擔負起一些責任。
但很多事情,一旦發生就覆水難收。一九八三年,當十三名駐紮在北方之城賈夫納(Jaffna)的斯國軍人,在衝突中遭泰米爾之虎殺害後,消息傳到首都可倫坡(Colombo),引起了部分憤怒的僧伽羅民眾展開報復,掀起一場史無前例的暴動。
「當時,我只是走在路上,一群暴民看到了,先是用僧伽羅語盤問,發現我無法回答時,就掄起刀棍,開始追打我。」那嘎(Naga),一名自金融機構退休後在NGO服務的志工,雖然是泰米爾人,卻不曾加入泰米爾之虎。但只因他不會講僧伽羅語,不長眼的棍棒,還是落在他身上。
可悲的是,除了無辜如那嘎這樣的泰米爾人,被不分青紅皂白地毆打外,許多僧伽羅人,也在混亂之中,遭殺紅了眼的群眾誤打和錯傷。
「那是一齣悲劇,而且還只是開端而已。」在飯店擔任櫃臺經理的巫辣(Wura),就是一名險遭誤殺的僧伽羅人。二十多年前,他僅是可倫坡高爾(Galle)路上一家餐廳的小弟。暴動發生時,他的工作地點遭人丟擲汽油彈,火光熊熊燃起,為了逃命他跑到街上,卻正好被守候在外的暴民逮到,拿起地上的石頭便猛砸。
但就像巫辣所說的,一切尚只是悲劇的開端而已。在那之後,長達二十年的內戰正式爆發;泰米爾之虎佔領了東部與北部沿海地區,不時發動的暗殺、自殺炸彈等恐怖攻擊,今天發生在機場,明天則可能在某個百貨公司;處處草木皆兵。
而與此同時,政府軍的反擊、鎮壓與肅清也不曾停息;誤殺醜聞無日無之,但都被有權力的人一一掩蓋;最後,人們得知的真相,唯有在這場愚蠢而殘酷的戰爭中,斯里蘭卡總共付出了六萬多條人命,七十多萬人的流離失所。
「戰爭是最愚蠢的罪行。」佩拉班尼亞大學的歷史系教授、齋雅辛赫如此形容,對於斯里蘭卡人而言,不管是泰米爾之虎或政府軍,他們就有如一股比海嘯還可怕的惡水,讓島國斯里蘭卡逐漸沈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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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火車是斯里蘭卡重要的交通工具之一。但礙於種族衝突沒有緩和的跡象,包括可倫坡在內的各大火車站,都可見軍人在乘客與月台間,荷槍實彈地巡邏。
[Not a valid template]↑ 禱告中的天主教小女孩,雖和佛教徒、印度教徒或穆斯林信仰不同的宗教,但仍是斯里蘭卡整體的一份子。就像其他的小朋友一樣,都需要一個和平的環境,用以生活、成長與學習。
[Not a valid template]↑ 以難民身分移民西方國家的賈夫納泰米爾居民,故鄉是他們心中永遠的懸念。在泰米爾之虎的陣亡將士墓園裏,常見移民們遠自異國返鄉,憑弔「慷慨赴義」的從軍親友。
[Not a valid template]↑ 斯里蘭卡南部一個名為瓦利嘎馬(Waligama)的漁村海邊,一些漁民正坐在木桿上釣魚。這項獨特的傳統技藝,可讓漁民們不乘船便能在較深的水域垂釣。但在引起觀光客的興趣後,漁民們如今在意的已不是漁獲本身,而是可藉此向遊客收取照相費用。
[Not a valid template]↑ 入夜後輝煌的世貿雙塔,將白天看起來混亂的可倫坡市,妝點得有些繁華。然而種族衝突猶如一枚不定時炸彈,不僅阻礙它的經濟發展,也隨時可能戳破這寧靜和平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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