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舜薇(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劉子正(經典雜誌攝影)
農曆七月十六夜晚,滿月高懸天邊,隨著浮動的雲影若隱若現。屏東車城鄉後灣海灘一片漆黑,遊客已隨白日的暑氣散去,只聞規律起伏的浪音,與晚風吹動海岸林的窸窣聲響。
但海灘上不只是這些。仔細一瞧,有人影三兩打著手電筒,藉細長光源四處走動,似在專注找尋著什麼。
「聽!寄居蟹在走路,可能是要去找殼,喀喀喀喀,像不像在跳踢踏舞?」
說話的是地方上人稱「黑貓姐」的楊美雲,頂著一頭俐落短髮,著寬鬆T恤和牛仔褲、長筒雨鞋,手上拿了一袋沉沉的螺殼,熟門熟路地與同伴們在海灘上巡視、記錄。他們觀察的目標陸蟹是生活在陸地上、不受潮汐影響的夜行性蟹類,其中也包括需要定期換殼,以便保護柔軟腹部的陸生寄居蟹。
「有了!你看這一區好多寄居蟹,灰白陸、藍紫陸、短掌陸……。啊,還有肥胖(肥胖後相手蟹)、小隱蟹、毛足(毛足圓軸蟹),都出來了!」彷彿遇到老朋友般興奮,楊美雲一一點名這些暗夜海灘中的踢踏舞者,拿起相機錄下大小蟹類,在無人海灘上快樂橫行的模樣。
不過,其中讓她最牽掛的,還是脆弱的寄居蟹。跟陸蟹朋友們打過招呼後,楊美雲繼續四處觀察,檢視上一回放殼的成果。由於遊客過度撿拾貝殼,寄居蟹往往面臨無殼可換的窘境,只能屈就於易碎的蝸牛殼,甚至寶特瓶、塑膠罐。替牠們募集、放置合適的空殼,就成為楊美雲念茲在茲的日常工作。「每次來,發現放的殼被寄居蟹穿走了,就覺得很有成就感,」她說,轉身思考片刻,「唰!」一聲將手上那袋螺殼倒在一處林投樹叢中。
「為什麼寄居蟹會來換殼、會知道哪裡有殼,其實我也不曉得,大自然有它自己的奧妙吧。」
「真的很好玩!」黑夜中,楊美雲的眼睛發亮,腳邊的寄居蟹觸鬚顫動,熱烈地呼應她。
回來定居的人
在白天見到楊美雲,才知她一頭短髮幾近全白,但雙眼照樣明亮。
她的出生地後灣,是一個依山傍海的小漁村,因位處車城灣南方而得名,屬於墾丁國家公園境內。由於此地風平浪靜,海岸群礁綿延不絕,適合作為漁港,早期產業以漁業為主,夕照絕美。
一九六○年次的楊美雲,在九個手足中排行第五,成長過程頗富戲劇性。出生時體弱氣虛,被大人戲稱為「小貓仔」。由於父母忙於生計,無暇照顧多病的她,原本醫生宣告治療無效,卻奇蹟般在被誤判死亡前一刻被親戚救回。
然而,多舛命運仍未結束。因天生耳疾,楊美雲從小飽受聽障、口齒不清之苦,學習跟不上,因而在學校頗受欺凌。「『臭耳聾!』,這句話不知道聽別人對我說過多少遍了」她回憶。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逆境,磨出了倔強敏感的個性,加上自然的成長環境,獨自一人上山下海趴趴走是家常便飯,「海裡的魚撿不完、樹上的果子吃不完、山裡的路走不完」,是她對童年生活最深刻的印象。
總算熬過受欺凌的小學階段,楊美雲毅然離開後灣,到高雄求學,也終於就診治療耳疾。雖手術之後,一隻耳朵聽力全失,另一耳則必須配戴助聽器,但至少,能夠開始擁抱想要的生活。學習能力旺盛的她,到加工出口區打工、買吉他學音樂,甚至成為國標舞者。「我喜歡運動,但耳朵不好,國標舞音樂很大聲,對我來說很棒!」
為了應付昂貴的學舞費用,她還現學現賣,去公園教人「搖屁股花」。當年孱弱的「小貓仔」,慢慢長成獨立強悍、活力四射的「黑貓」。再年長一點,她就成為喜歡打抱不平的「黑貓姐」了。
雖在高雄成家立業,楊美雲仍心繫家鄉後灣,每次回鄉看到水泥海堤高高築起、巨大消波塊占據海平面,都讓她沮喪。到了近四十歲,因某些家庭因素,讓她必須回鄉承擔照護年邁雙親的責任,因此再度回到後灣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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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楊美雲(中)及志工在夜晚的海岸邊觀察陸蟹產卵過程,由於適逄漲潮,海浪不斷拍打岩岸,畫面十分驚險。
[Not a valid template]↑ 後灣原為一背山向海的恬靜小村,聚落沿海灣成形。
[Not a valid template]↑ 屏東海生館落成後,大批遊客湧入後灣,往往造成海灘充滿垃圾,楊美雲與當地志工們定期自發淨灘。
[Not a valid template]↑ 楊美雲(左)在竹田鄉六份社區教授鹽滷豆腐製作,推廣後灣特殊的採鹽文化。
[Not a valid template]↑ 楊美雲(左)積極開課,教授地方子弟月琴,傳承民謠文化。恆春半島號稱「月琴的故鄉」,知名台灣古調如《思想起》就源自於此。(圖片/楊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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