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希望工程】心靈重組‧生命再造 重建區女人光影

撰文/蕭紫菡(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王嘉菲(經典雜誌攝影)

理學家指出,震後的心靈重建,至少需要五年的時間。對重建區民眾而言,除了平撫傷痛,這還可以是一個契機,一個在近乎失去一切後,重新思索生命意義及發展生命潛能的機會。 而兩年來,他們發現,這場心靈價值的重組,似乎在大人的身上,看到了更精巧的拼湊結晶。因為,包袱較重的他們,要走出來,需要一種更強韌的生命力,而這種種生命掙扎再生的過程,一一成了校園「生命教育」的活教材,在當地孩童的成長思維間,不斷地流傳、咀嚼著。 走過希望工程,當富含新教育思潮的硬體校園逐漸落成,深根於校內、社區的心靈軟體如何轉化,亦是希望工程所關注的一部分。在這兒,我們找到了一群因九二一,而在身上留下嶄新的生命痕跡的女人。 她們有的是希望工程學童的母親,有的是社區志工,有的則是在希望工程校園裏進行舞蹈教學的老師。過去,她們被認為是家務主力與柔弱特質的代表;九二一後,她們或走出家庭,或突破年老的生命框架,或拋下對美麗的執著,找到女性多元特質的一個出口。 她們是心靈重建的參與者,實行者,更重要的是,在她們重新思索生命價值的同時,正以自身為教材,默默而深刻地影響著社會對下一代的教育體制,一種更寬闊、更貼近生命熱情的期望。

戲台頂的媽媽

在台中縣石岡鄉的一個午後,一群客家婦女甫從各自的工作岡位歇下,便迫不及待地趕往楊珍珍家裏,認真而嚴肅地討論下一場在石岡國中──也是楊珍珍兒子范宏均所就讀的學校──的演出計畫。

台上比台下更真實

「沒錯,我們是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在舞台上的我,有時竟比在台下我的更為真實。」團員賴淑媛說。

是怎麼樣的一場「魔術」,讓這群原本忙於廚房、農事、或擺攤的婦女,兩年來,在石岡、在台北的戲台上,變成一群「演」出「真實」的演員?當初因認為讓重建區用自己的方法站起來,而籌組「石岡媽媽劇團」的鍾喬說:「我從頭到尾就不是要教她們怎麼演,只是引導她們和自己的生命經驗展開對話。」

對這群不曾演過戲的女人而言,「當初只覺得人家都來了,不好意思不去捧場,」團裏年紀最輕、卻身為團長的楊珍珍說,怎麼也沒想到,才幾堂課,就把她對地震的恐懼治好了。

石岡鄉在震後受損不輕,然而,許多恐懼與茫然的感受還來不及檢視與保護,就這麼一股腦兒埋在菜渣與家務底下。鍾喬要她們把地震那一刻最鮮明的記憶找出,用雕像式的肢體表情展現出來。彼刻,她們惶惶不安的源頭瞬間凝結、清晰,「大家常說不要再談地震了,可是傷口要癒合,總也要先找出來吧。」楊珍珍說。

現在,講起地震,她們談笑自若,偶爾幽默一番對方的誇張動作,彷彿那是一場輕輕走過的生命遊戲。

走過災難的恐懼,這群女人想繼續「演」下去,還得有回顧生命際遇的勇氣。團員鍾鳳姬,從小即篤定不嫁農夫,來到石岡,卻當了一輩子的農婦,就此放棄了曾有的諸多夢想,投身於繁瑣的農務間。即便現在的她已從中找到成就,這段過往,仍是她不敢釋放的疙瘩。那夜,她在舞台上,活靈活現地用全身的血液、呼吸展現出自己不敢呈現的這面。

「在舞台上,我看不見台下觀眾,也忘了自己是誰。」舞台上的她,無須再顧忌、隱藏自己對人生曾有的想望熱情,下了台,「覺得好輕鬆,一切似乎變得不再沉重。」

沒有燈光的舞者

及肩的秀髮,二十餘歲的面容,朱光娟──一個從地震後即在重建區工作至今的舞蹈老師,似乎怎麼看她,都像個適合在舞台上活耀、生存的明星舞者。然而,兩年來,她往來奔波的舞台,卻常是在廁所旁、廟宇裏。

走下舞台跳舞

「第一次下去試教之前就有心裏準備了,但現場景況仍然讓我驚訝,」她說,曾在震後隨著慈濟基金會,率集舞者南下搬運物資的雲門舞集,回到台北後一直思索如何將自己的專業付諸於重建,總監林懷民參考日本阪神大地震的相關報導,發現一種創意性的肢體活動對當地兒童心靈重建發揮了不錯的效果,因此,八十八年十月,朱光娟即與另兩名舞者,自告奮勇地南下推行「藍天教室」的課程。

然而,當時不僅學校老師沒有上課場所,她們三個也得自己想辦法在何處進行教學,工地旁、廣場上,她們在漫天沙塵中尋找空地。回想起來,她說:「那是我們走到舞台下跳舞的開始。」

除了場地問題,「剛開始,重建區看我們的眼神真的是冷冷的。」她說,孩子是最敏感的,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是別人口中「災民」的身分,冷漠,是他們的保護色。

而今,搶著登記「藍天教室」的學校,由最初的六所爆增至七十所,「藍天教室」成了許多孩子每週殷殷期盼的一堂課。從冷漠到期待與信任,孩子口中的「西瓜老師」朱光娟說:「我們一開始就打算做五年,教學中我們從不特別過問關於地震的傷痛,只是帶領這些孩子懂得用肢體去表達恐懼、焦噪等情緒,還有自我。」

過去,對從小學舞朱光娟來說,學舞就是一種權威性的服從過程,每個動作、角度都是如此絕對,不容發問,不容改變,自信的來源,就在於自己的肢體距離那個「絕對」的遠近,那段歲月,「有時非常痛苦。」

而在「藍天教室」裏,沒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她只給孩子一個目標,用什麼方式達成都可以。有時,她請孩子想像自己沒有腳要如何走路;有時請他們想像自己是頭獅子;有時,她會給他們一條彩帶,當成彩色筆,在天空中畫出不同的圖案……不同的孩子、不同的性格會有不同的呈現,而她只要求孩子藉此培養對多種事物的觀察力,用自己的方式模擬、創造,進而知道每一種情緒是用什麼姿態從體內出發。

資源守護天使

下午三點,對在南投市南興里生活的一群女人來說,是個重要的時點。無論多麼忙碌,十幾個女人趕在三點前放下鍋碗瓢盆,群集至一家醬油店旁的慈濟基金會資源回收站,將整理後的瓶罐紙類用推車載至中興國中,再和一群孩子一同進行分類的工作。

高齡志工姐妹

在這群中年女性的身影當中,時常可看到兩個老邁的身軀,她們是林頒和林對。

林頒,就住在醬油店裏,她是南興里的第一個志工,當初來做資源回收時,曾被社區裏以撿保特瓶為生的人士辱罵,但兩年來她從不在志工行列中缺席,即使不久前,她才因工作時的一次失足而摔斷手臂,至今難以進行工作。林對,是林頒十幾年的鄰居,因為林頒而加入了志工行列。她們皆七十餘歲,但手腳速度可不比其他人來得慢或拙,看著她們踩鐵罐、裝袋、扛袋……手腳之俐落,彷彿歲月並沒有在她們身上留下太深的痕跡。

談起志工,她們總笑得燦爛,連平日總認為自己「一生命苦,過得不快樂」的林頒,也鬆開緊皺的眉頭直說:「這是一件快樂的事。」她與林對常被誤認為一對姐妹,不僅年齡相彷,姓相同,連生命際遇也如出一轍。

大地震之前,她們的生活範圍就在家裏那台電視機前,「看電視,還有給電視看。」林對笑說。電視機前的時間變得漫無止境,時間如何流走對她們也沒有意義,她們承認這樣的生活是如此無聊,但問她們有沒有其他想做的事,林對很坦然地說:「我這一生沒有什麼夢想。」

她們都沒讀過書,從小做工,一個牽牛,一個砍甘蔗,再由父母安排婚姻,然後,和許多女人一樣當起家庭的「全職女傭」,煮飯、洗衣,孩子一個接一個地出生,婚後,她們的生活皆因一場六合彩而陷入困境,丈夫也都比她們先去世,日子的重擔從未停止,待孩子大了,重擔一一卸下之時,生活就這麼迅速地帶她們到電視機前呆滯。

一生在家庭空間內勞碌的她們,想在年老時找到這空間外的努力目標,也絕非易事。若沒有發生這場大地震,她們寧可選擇在這熟悉的空間內無聊,社區、外面的世界,對她們而言,是個太遙遠的名詞。

大地震過後,她們的房子也有部分受損,林對嚇得一整年睡在離門口最近的沙發上。然而,身旁殘缺的景象和跟她們一樣害怕的人群,卻讓她們逐漸忘了恐懼,「看到慈濟來幫我們蓋學校,蓋組合屋,煮飯……,我想我也可以做到這些。」林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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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在劇團課程的遊戲帶領下,一群石岡鄉的媽媽們將情緒全然釋放。她們彼此或抱或推,或哭或笑,在柴米油鹽的生活外,發掘自己不同的聲音與表情。
[Not a valid template]↑ 在「藍天教室」裏,沒有權威式的學舞模式及各種肢體的絕對標準,學生可以在任何的地板或沙土上滾動、遊戲,用身體寫數字,表達最原始的自我。舞蹈成了老師與孩子的一種溝通媒介。
[Not a valid template]↑ 「藍天教室」下課時,「擁抱」是說再見的肢體語言。親密的接觸,化解了彼此間的陌生與猜疑感,也藉此拉近了重建區師生間的距離。
[Not a valid template]↑ 林對正在替慈濟基金會進行縫製頭花的工作。她的眼神依舊銳利,從不讓歲月的痕跡削減她關懷的力量。
[Not a valid template]↑ 南投市南興里的一群女性環保志工,每天下午皆會用手推車將整理過的可回收資源,載至中興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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