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思熙
粥熊是中國古代一位博學多聞的哲學家,他時常會用啟發式的方式,讓學生思考一些平常受到忽略或壓根兒都沒有想過的一些深邃問題。
一天,粥熊問學生:「你認為今天的你是昨天的你嗎?」
學生回答說:「是啊!我,只有一位啊!今天的我當然是昨天的我啊!都是我父母所生,我父母所養的啊!」
粥熊說:「是嗎?你確定今天的你就是昨天的你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昨天不就白教你了嗎?」
學生急忙回答說:「先生哪裡會白教呢?學生雖不敏,但先生的教誨,學生受益不淺啊!」
「那就對了!」粥熊綻開了笑容說:「既然你認為昨天受益非淺,那就表示你已經有所長進了,今天有所長進的你,和昨日尚未長進的你,已經有所改變了,又怎麼能說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是一樣呢?」
「再說,姑且不論你在知識或修養上是否比起昨天有所長進,就以身體來說,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也有所不同啊。」粥熊說:「如果說昨天你的身體和今天你的身體沒有兩樣,那麼,明天你的身體和今天你的身體也沒有兩樣,後天的身體和明天的身體又沒有兩樣,如此類推,你什麼時候才長大啊!總不可能是一夕之間突然長大吧!」
學生沉思一會兒說:「人總是要慢慢長大的,不是哪一天突然長大的。」
粥熊說:「這就對了,人總是一天一天慢慢長大的,那麼,今天的你怎麼可能就是昨天的你呢?明天的你也不可能是今天的你,因為身體每個時刻都在發生變化,所以今天的你,絕對不是昨天的你。」
「不僅是人,所有天地萬物,都是在運動變化中,沒有片刻停住。只不過有些變化我們用肉眼可以看到;有些變化用肉眼難以察覺。比方說:日月交替,物換星移,四季循環,水流不息等都是較大的運動與變化,都是肉眼可以看到的;但有許多細微的運動與變化,我們不仔細留意,就難以察覺,例如人的身體,分分秒秒都在進行新陳代謝,都在產生新的細胞,排擠掉舊的細胞;而在知識與觀念上,我們也時時刻刻在累積消長,每個人都不斷在變化,不斷有某些元素消失了,又有某些元素產生,所以前一秒鐘的你,已隨前一秒鐘的逝去而消失,後一秒鐘的你,又隨後一秒鐘的來到而產生了。」
這位偉大的哲學家繼續說:「只不過這種變化極為細微, 細微到幾乎讓人感受不到變化的存在。等到日積月累了,這些細微的變化累積多了,看起來有顯著的變化了,人們才恍然大悟自己變老了,但卻不知道是從那一天變老的。」
「人的變異如此,天地萬物的變異,亦復如此。」說到這裡,粥熊突然嚴肅地對學生說:「把心沉澱下來,安靜下來,寂靜下來,所有心思歸於寧靜,再寧靜…。現在,萬物不斷異滅,天地不斷遷化,你察覺到了嗎?」
粥熊的大哉問,真可說是「驚天一問」了。每個人都正在經歷生、老、病、死,不過誰又能說得清楚我們是何時在成長?何時在發生病變?何時在變老?又何時在進行生與死?人每天都在一呼一吸間受自然律的制約,但誰又感受到自然律的存在?每個人都執著有個「我」,誰又體會到「無我」的真諦?執著有我,就是執著有一個恆常不變的自我,卻不知道這個「我」是剎那生滅的。人世間無常迅速,無有停住,能夠洞澈這個無常,才能頓悟無我。
無常、無我是佛教哲學裡非常重要的一環。佛教裡有所謂的三理四相,也就是物理上的成、住、壞、空;生理上的生、老、病、死;心理上的生、住、異、滅。這三理四相就是要告訴我們無常、無我,這也是粥熊想要告訴學生的道理吧!《無量義經》說:「諸法本來空寂,代謝不住,念念生滅。」要闡明的應該也是這個道理吧!名與利,權與勢、毀與譽、得與失,本來是空無寂靜的,就是因為大家執著於一個「有」字,於是就有名利之爭,權勢之爭,毀譽之爭,得失之爭,原本可以寧靜致遠的一生,就這樣變得紛紛擾擾,吵吵鬧鬧,煩苦不堪,爭到最後還是一場春夢,一場空。看透了,想通了,名利場中「你方唱罷,我登場」,豈不可笑。讀罷唐朝詩人劉希夷《代悲白頭吟》的詩句,讓人感慨。
今年落花顏色改, 明年花開復誰在?
已見松柏摧為薪, 更聞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復洛城東, 今人還對落花風。
年年歲歲花相似, 歲歲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紅顏子, 應憐半死白頭翁。
此翁白頭真可憐, 伊昔紅顏美少年。
的確,花開花落,四季循環,人又何嘗不然。後浪推前浪,新人換舊人;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昔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怎不讓人有「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感慨。生老病死,人人皆然,難怪大詩人李白要說:「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難怪劉希夷要為白頭老人發聲:「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因為「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可憐的白頭老翁也曾年輕過,而現在年輕的你,將來也會成為衰老無助,滿臉風霜的白頭老翁啊!了解無常的真諦,在自然律的面前,我們才能學會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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