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圖片/劉克襄
無尾是草原幫身形最顯著的母貓，行徑最像一隻獅子。
草原幫生活的大草原，太過於遼闊了，任何貓都可以遨遊、漫步，因而未形成強力的夥伴關係。不像中式庭園核心集團的成員，往往四五隻長時趴躺一塊，緊密地生活。牠們時散時聚，單隻活動的頻率較為常見。
大草原是塊像足球場大小的環境，分成上下兩地，以緩坡交接。無尾活動的地點主要在上草原。這隻尾巴剩下一小截的母貓，相威貌嚴，高貴有餘，但形單影隻的狀態最為鮮明。
上草原是牠經常散步的場域，也是趴躺沉思的地點。天氣陰涼時，牠走進上草原，悠閒地東張西望，像一位持盈守成的仕紳，遊蕩在自己的鄉野。我想牠大概是虎地貓裡最愛望遠的。放眼虎地貓，很少像無尾，晚上也在草原散步，或者花很長時間無所事事地趴臥。
多數貓集中在辦公大樓的牆角活動，草原是境外之地。貓不像牠們的遠親獅子，喜愛把草原當作獵食活動的領域。貓們清楚，草原無法提供充裕的食物，過於開闊，更讓牠們毫無安全感。
大草原是公共領域，其他虎地貓偶爾出現，無尾不會阻止或干擾。多數貓到此遊蕩的目的為何，並不清楚，可能一時興起，在草地上踏青，或者想要曬個太陽，也可能留下排遺，就地掩埋。
咬青草是走到此最常見的行為。很多虎地貓醒來時，梳理一陣皮毛，都會展現咬青草的行徑。牠們咬的多半是尋常野草，不是蚌花，或者合果芋之類的園藝植物。
我注意到，二耳草最常被噬咬。二耳草在香港和台灣都相當常見，這種野草或可視為虎地貓的生菜沙拉。青草可以幫忙牠們清理腸胃，每隻幾乎都有這類行為。其他環境，不少街貓亦復如此。
草原上的族群
上草原的水泥陰井，明顯地高聳而突出，多半時候只有無尾趴臥著，像獅子在草原的遠眺，掌握一切，觀看校園學生來去。
草原幫還有三四隻其他成員，臉上半褐半白的輕漾是其中之一，但牠最親密的夥伴應是公貓草原虎。我屢見牠和無尾一起趴臥水泥陰井，或在樹林下。無尾有時會撥弄草原虎，騷擾牠。草原虎受不了，遠離他方，跑去和其他貓諸如輕漾等集聚，偶爾再回來跟牠相處。
無尾比較不怕人，誰都可接近觀察，但卻不讓人碰觸。牠那世故的眼神，彷彿看透了什麼，或者洞悉你的思考，想要保持一個適度距離的親密。人類太接近了，牠翻身一縱，就潛入下水道，不知去向。
不少虎地貓都有一兩處熟悉的下水道做為窩居、避敵之地。下水道勢必跟其他地方連接，有些會從甲地鑽入由乙地冒出。那是一個神祕而難以窺探的世界，像許多貓展露的，深邃又縹緲的心思。但無尾只選擇一個入口進出，不像黑斑有三四處。
草原幫旁不遠，還有一花叢幫，成員七八隻，喜愛集聚在可愛花的花圃裡活動。整個花圃都是這種爵床科植物。秋冬時，豔麗的紫色花卉綻放，常吸引學生駐足。但人們皆不知，紫色花海下，躲藏著好幾隻貓。無尾跟牠們只隔一條六七公尺寬的馬路，卻少有往來。
大草原還有一隻常客，結紮的母貓，草原獅，經常出現草原的中心。那是虎地貓比較少見的行為，彷彿把自己整個暴露在外。但牠來去草原的時候，總是機伶地沿著乾溝，藉著溝渠的保護，掩蔽身子。大草原滯留時間最長的貓，應該是牠。
草原獅勇於探險，但不像一條龍到處去惹事生非，或者欺負其他虎地貓，也不像無尾的畏懼。牠孤獨地探查，到處瞭望。謹小慎微地走路，不與牠貓衝突，甚至接觸，只享受著到處來去自如的生活。
草原獅當然也跟無尾很少交集。只偶爾三四隻集聚時，牠剛好在場。草原獅活動的範圍不像一條龍，橫跨了半個校區，但明顯比無尾更寬廣。從牠身上對照，反而看出無尾的保守，自滿於現況。怎麼端視，都不過是一隻擁有小小領域的宅貓。譬如說，牠很少到下草原，每次走到上草原高崖處，就會乖巧地折返。
只有一回，無尾小心翼翼地沿著乾溝前進，走到下草原的水泥陰井。假如是在上草原，牠會隨便遊蕩。但站在下草原，彷彿很疏離。牠站在水泥陰井緊張地觀望，一點也不敢鬆懈。後來有一位學生闖進，只站在下草原的邊緣，無尾已緊張地奔回上草原。可見，牠對下草原毫無安全感。
四年後，我回到校園，來回梭巡每一塊長時觀察過的地點。在翻越雙峰山，經過鞍部時，只見南峰樹林坡地，有兩隻貓臥伏在草地上。按牠們的身形和地理環境，我研判是草原獅和一隻叫半黑臉的三花貓。半黑臉也是草原幫成員，以前即常在北峰出沒，生性機伶，孤獨而隱僻，看到我，遠遠即溜走。
草原獅還在，讓人驚喜。但牠異常機警，我離不到二十公尺，隨即起身離去，遁入旁邊蓊鬱的樹林。跟過去一樣，依舊是那跑單幫的矯健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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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a valid template]↑ 大草原是虎地貓慣常遊蕩的公共領域。草原幫裡，無尾(左)與草原虎最要好。
[Not a valid template]↑ 無尾是虎地貓裡最愛望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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